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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题记

*

陆绪从不奢求别人的爱,自认薄情,女人之于他,微不足道,即便“害死”了周染宁,也不觉得亏欠她,毕竟,没人逼她嫁过来,是她自己愿意的。

可自从周染宁被害,他再没笑过,府里的大嬷嬷让他烧了周染宁的屋子,说那屋子不吉利,可他没有那么做,还偶尔一个人过去看看,坐在冰凉的床板上,体会她当时的心境。

由爱生恨,亦或是彻底心凉。

他曾派人去乱葬岗寻过周染宁的尸体,可乱葬岗内豺狼穿梭,哪里会给他寻人的时间。

周染宁如一道霓虹,映入他眼里,消弭于无形,在他心里留下一波微澜,也仅仅是微澜。

他的心装得下无限野心,却装不下任何一个女人,宋楚轻说他缺失七情六欲,也许是对的,他并不在乎。

雪花落在他冷硬的脸上,带着沁凉,他想,若下辈子能再遇周染宁,他会花精力好好对她,将亏欠的全部弥补上,前提是,再遇见时,他已经手握大权,不再趋炎附势于任何人。

人马行至连城驿馆,陆绪将马鞭扔给随从,走向队伍中间的囚车。

囚车上押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陆绪摆摆手,让随从解开锁链。

随从推妇人下车。

妇人踉跄一下,差点跌倒,陆绪没有伸手去扶,反倒是走过来的宋契扶了一把。

妇人甩开宋契的手,腰杆挺直,眼中含着仇视,亦含着属于王者的轻蔑。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皇后娘娘、齐蕴的生母余舒凌,而当初掳走她的人,即是陆绪。

她是陆绪的一张牌,虽不知这张牌还有无价值,但陆绪还是留下了她,一直囚在密室,这次北上,恐有生变,便将她带在身边。

“带她进去。”陆绪吩咐完,提步走向驿馆。

随从推着余舒凌,见她不配合,抬腿就是一脚,“老贱妇,傲气什么?!”

余舒凌跌倒在地,口吐鲜血,卷缩一团,陆绪已经三天没有给她饭吃,这会儿又冷又痛,身体不自觉地抽搐。

陆绪回头,看了随从一眼,没有责怪,似乎默许了。

余舒凌费力爬起来,啐了陆绪一口血水,癫笑道:“听闻你此次北上,是为了与北陲总兵结亲,陆绪,周氏尸骨未寒,你还有脸续弦,真是铁石心肠,枉费周氏对你的一片痴心!!”

对于她的话,陆绪毫无触动。

随从见势,狠狠掴了她两巴掌,“老贱妇,跪下认错!”

说着,踢向她腿弯。

余舒凌忍痛承受,没有屈服,皇后的威仪不允许她屈服。

陆绪抹了一把脸,冷声道:“周氏生前,本王就与她和离,为何要顾虑她尸骨未寒?”

余舒凌冷笑。

陆绪忽然掐住她下巴,“再多嘴,当心本王割了你的舌头。”

余舒凌知道他并非恐吓,凭他冷残的性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一旁的宋契抬起手中折扇,拍开陆绪的手,笑道:“周氏已逝,再言无用,两位都消消气,别伤了和气。”

这话听着讽刺,余舒凌看向他,冷嘲道:“本宫若是没记错,宋四郎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过周氏,被周氏当堂拒绝后,还为她写下百行情诗,以叙相思。”

闻言,宋契含笑道:“年少轻狂,而今回想,只觉汗颜,娘娘莫要再提了。”

陆绪瞥他一眼,这人笑如狡狐,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但正如他所言,周染宁已逝,再纠结也无用,遂拂袖离去。

余舒凌盯着陆绪的背影,眼里凝着浓浓恨意,以及深深无奈。

若能逃离,她定想尽办法,将陆绪和宋家兄妹挫骨扬灰。

繁城客栈。

肖柯整理好药箱,嘚瑟道:“殿下身体基本无恙,但需避免情绪不稳,造成记忆错乱,殿下要记得,切勿动怒。”

这人脸皮贼厚,得知齐蕴记忆恢复后,立马改口唤为“殿下”。

齐蕴坐在塌上,手里摩挲着传国玉玺,眸中衔着悲伤和冷冽,“这么说,母后尚在人间的可能性很大?”

徐福来点头。

齐蕴敛起情绪,温和开口,“辛苦您了。”

徐福来难掩激动,“只要殿下能够康复,老奴再辛苦又何妨?”

“您是我的恩师,别一口一个老奴。”

“诶。”

齐蕴叹口气,“周家女......”

徐福来试探道:“殿下既然记得坠崖前的事,想必还记得染宁吧。”

齐蕴眸光复杂,“嗯。”

徐福来扼腕叹息,既然记得她,又怎会忘记对她的感情,缘分真是叹不得,道不清。

齐蕴看他欲言又止,淡声道:“您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

徐福来故意长长叹口气,还摇了摇头,“殿下失忆那会儿,把人家姑娘当作了心上人,还曾许诺,非她不娶,而且,你们已有了肌肤之亲。”

徐福来平日里没管过齐蕴和周染宁的事,但这个接骨眼上,难免替周染宁委屈,故而添了油、加了醋。

齐蕴:“......”

徐福来偷偷打量一眼,又道:“人家姑娘起初不乐意,是殿下先去招惹的,还总是找机会偷亲人家。”

“......”

齐蕴正在抿药,闻言,差点呛到。

他会做那么混账的事?

徐福来笑得眼角堆褶,“殿下是磊落之人,既然干了混账事,那就得认账不是。可否先让她跟在咱们身边,等殿下完全恢复记忆再说?”

齐蕴抬起指骨分明的右手,捏下眉骨。

徐福来挑眉,“殿下意下如何?”

“嗯。”

徐福来松口气,走出客房,见周染宁站在栏杆前,上前拍了拍她的肩,“你也别急,等殿下完全记起来,再跟他好好谈谈你们的事,记住,万事皆有因果,不必强求,也不要放弃。”

周染宁扯扯嘴角,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即便齐蕴真的想不起她,她也要留下,助他拿回大权,等到那个时候,她会悄然离去,不会与之纠缠不清。

*

马车继续北行,齐蕴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全程没有打量周染宁一眼。

周染宁取出包袱里的咸鱼干,配上荷叶饼,递给徐福来,“徐老垫垫肚子。”

徐福来笑着将她的手推到齐蕴面前,“我不饿,殿下吃吧。”

齐蕴稍稍侧开头,“我也不饿。”

周染宁收回手,态度不似之前的卑微,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样子,她这人有个优点,凡事拎得清,亦凡事不强求。

抬手掀开帘子,让阿虎和肖柯进来取暖,自己走出车厢,准备驾车。

齐蕴虽与她不亲,但理应礼让,地冻天寒,怎可让女子驱车,于是越过钻进来的两人,坐在车廊另一侧,接过周染宁已经拿起来的缰绳。

两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周染宁怔愣着感受来自他手心的温度,齐蕴当即松开,“失礼了。”

周染宁不语,看向前方。

齐蕴侧眸,“你进去吧,我来驱车。”

周染宁:“殿下刚刚恢复,不易劳累,还是我来吧。”

“无碍。”

周染宁抓着缰绳,执意道:“殿下别强撑,你的康健关系到整个大雍,要尽量爱惜。”

齐蕴没再坚持,也没有回车厢,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半饷,开口道:“我听徐老说了我们的关系,只要你愿意,我会对你负责。”

周染宁淡淡摇头,她的心很冰冷,需要炽烈的情感才能融化,若他不再是齐小乖,亦或是,在他身上感受不到齐小乖的存在,她绝不会纠缠于他。

这时,后方赶来一人一马,大声道:“报!”

齐蕴示意周染宁停下马车,探子跨下马,跪地道:“禀徐老......”

马车里当即响起徐福来尖锐的声音:“自今日起,诸事禀奏太子殿下!”

阿虎瞪大眼睛,太子?

太子殿下???

她听见了什么?

面对她的大惊小怪,徐福来不以为意,似乎没打算再瞒着她。

探子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抱拳道:“启禀太子殿下,卑职探得,陆绪和宋契已携人马进了连城,距此不到千里。”

闻言,车厢内的三人齐齐愣住。

车厢外,齐蕴摩挲着腰间的黄玉玉佩,道:“这么说,陆绪等人已加快了行进速度?”

“是!”

齐蕴目光幽深,温润淡去,卷起千层浪,“想办法给宋契透露一则消息。”

探子低头凑近马车,站在周染宁一侧。

齐蕴探身靠近探子,身体不可避免与周染宁发生触碰,声音毫无波动,“告诉宋契,前任北陲总兵穆方简就在北陲的蒹葭山庄。”

穆方简!

这名字听起来有些久远,却鼎鼎大名。

探子点点头,打马而去。

周染宁将自己缩在一角,等齐蕴讲完话,舒口气,“殿下怎知穆方简在北陲?”

齐蕴坐直腰,拿过她手中缰绳,“当年他被人挑断脚筋,是我将他安置在北陲,他心思敏感,怕被人瞧不起,一直避世不出。”

周染宁又问:“那宋契为何想见此人?”

“一棋定乾坤。”齐蕴瞥她一眼,“穆方简在就任北陲总兵前,曾做过锦衣卫指挥使,即便残疾,威严犹在,宋契得了他,便能利用他的旧部钳制北陲军和锦衣卫,进而钳制陆绪。”

周染宁恍然,“既然宋契能以穆方简定乾坤,我们也能。”

齐蕴淡淡眨眼,“嗯。”

“我们的下一站,是去找他?”

“嗯。”

周染宁受不得他疏离的样子,吸吸鼻子,“在我看来,能定乾坤的并非棋子,而是执棋的人,殿下便是后者。”

这也许是周染宁有生以来头一次刻意去恭维一个人,讲出口后,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回应她的,是呼啸的北风。

她偷偷打量齐蕴一眼,心里不是滋味。

齐蕴一手牵缰绳,一手拿马鞭,缓缓驱动马车,不经意地问:“我听徐福来说,你被陆绪囚禁了一年?”

周染宁骤感浑身冰冷,“嗯。”

齐蕴锁着前方的雪道,眸光幽深,没再问下去。

日落时分,霞光万道,马车行至一处废舍,众人下车歇息。

周染宁扶着徐福来走进塌了屋顶的房子,寻到一把椅子,拍开尘土,“徐老歇歇。”

徐福来捂着腰落座,看向站在门外的齐蕴,霞光映红了他的白衣,添了一丝人间烟火,笑着道:“四下无客栈,咱们就在此凑合一晚吧。”

齐蕴环视一圈,走进屋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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