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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徐佩东的赞赏,在座众人都像那画看去,只见云色淡淡,衰草连横向天,分散宣纸的墨点时断时续,似一帘萧瑟雨,笼罩着这整个天地。
平心来说,对于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有这份画技已经算是不错了,可见这一段时间确实是下了苦工的。
……可这不就是明说她之前的抄经念佛的辛苦全是胡诌么?
徐善然看了一眼母亲,何氏的脸上倒还带着笑意,只一旁的桂妈妈神色有些不虞,似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跟着,何氏感觉到她的视线,忙看了她一眼,脸上不知不觉就带出些担忧来。
徐善然冲母亲笑了笑,跟着混若无事地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一直都确信自己的母亲很爱自己。
但她和母亲并不是一直都没有争吵的。在上一辈子的时候,尤其是她还小的时候,她们其实总是为了徐丹青的事情生气。
她和徐丹青之间的龌蹉说白了也就是那点事情。
她觉得对方是庶出,偏偏比自己还得父亲的喜爱,母亲虽说最爱自己,但对对方也和颜悦色,有什么东西也不会落了对方;对方呢,觉得自己明明是长姐,也更得父亲的喜爱,却偏偏要在嫡庶上矮自己一头,嫡母虽对自己和颜悦色,却始终像隔了层膜般近不得又远不得。
小的时候,徐善然始终不能理解母亲对徐丹青的态度。
她甚至像很多人一样,觉得母亲失于懦弱,不是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等到她长大了,碰到了那么多事情,才终于明白有时候事情真的不能这样看。
徐丹青和徐丹瑜是一对双生子。
当年母亲嫁进国公府,五年无所出,终于千挑万选选了老实好生养的周氏出来,指着对方生下一胎抱到自己膝下来抚养。被挑选出来的周氏也确实争气,甫一亲近徐佩东,不过一个月就怀有身孕,等到分娩之时,更是一次产下双生儿女,当时就凑了一个好字。
母亲将这一对双生子都抱到自己的房里来养。
但或许是死了要孩子的心心反而就宽了,不再惦念着求神拜佛也不再喝那些苦汤药的母亲反而在第三年上头有了她,之后等她出生,徐丹青正是懵懵懂懂的四岁上头,或许也多多少少察觉到了母亲与周围仆妇态度的变化……再之后,她们两个就一直面和心不合。
她还记得母亲很早很早的时候有就徐丹青的事情说过她两回。
母亲应当是希望她和徐丹青好好相处的。
可她当时委屈极了,后来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其实正如她当日对林世宣说的那句话。
便是一只猫,一只狗,养了这么多年,伤了丢了都要难过一阵,何况一个活生生会说会笑的人?
或许有的主母确实雷厉风行,眼里揉不进沙子,见不得庶子庶女在跟前晃着。
但她的母亲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母亲并不厉害,母亲很温和,很善良,见了活的动物伤了,也会遣丫头拿了药上去看能不能救治一番。
那些厉害的主母确实很好,可她的母亲这样也很好。
哪怕母亲确实太过温和,确实太过善良,也没有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叫她受上一点伤害,也没有让父亲冷着冻着,让父亲在家里杂事上多花一分心思。
母亲这样就很好了。
徐善然想。
如果可以,母亲应该更快乐一些,再快乐一些。
“善然在想什么?”徐佩东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徐善然抬了眼,就见父亲已经放下了画卷,走到右手边的炕上坐下,正抬手摸她的发。
徐善然没有动弹,先让父亲好好看了自己一会,得了句“果然大好了”之后,才说:“在想画呢。”
“你姐姐画得还不错,善姐儿没事也多练练。”徐佩东笑道。
徐善然扬了下唇:“可姐姐画的还没有娘亲画的好看呢。”
话才出口,徐丹青的目光就如利剑般射过来,跟着徐佩东和何氏的声音都响了起来:
“咦?”
“哎呀!”
一声叫唤过后,何氏拍了下徐善然的胳膊,真的羞怒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娘亲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可能会画画!”
年纪小还是很有好处的啊!徐善然一边在心里感慨着,一边只不管何氏,转头状似天真地问桂妈妈:“妈妈,当日我和娘亲作画的时候你也在旁边看着,你说哪一副更漂亮些?”
难怪古话说棉袄是自家的暖,女儿是自家的亲,桂妈妈很高兴地接了话:“太太您还别说,奴婢虽然也不懂画儿,但您的那幅画真个的好,奴婢看了心里头特别敞亮!”
徐善然得了这句话,又将目光转向母亲,一副“你看我没说错吧?你还冤枉我”的控诉目光。
爱女如命的何氏对上这样的眼光显然有点受不了,再加上旁边的徐佩东也来了兴趣,一叠声地让桂妈妈把画给找出来,何氏也只得满脸无奈地看着桂妈妈从箱笼里翻出那单独收起的画卷——其实光从这单独收拾一点来看,便知道何氏心底也是挺喜欢自己的画的。
那幅因在山上,所以并未装裱妥当,只暂时收在匣子里的画卷被捧到徐佩东跟前。
徐佩东接过东西,因被勾起了兴趣,还特意吩咐丫头去捧盆水上来净手,对自家妻子笑道:“夫人与我结缡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夫人的手书,须得重视,须得重视。”
何氏都涨红了脸,嗫喏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说话间,匣子打开,卷起的画卷拿出来再展开。
早就伸长脖子的徐丹青一眼过去,心头先是一怒,跟着又是一笑,不由暗自想到:小丫头为了跟我别苗头真是什么都不顾了,那一片凌乱的红绿是用手指画上去的吗?这哪个叫画?
念头才转到这里,就听见徐佩东“哎呀”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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