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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侯府,郡王夫人李氏低眉顺眼地站在自己婆婆、前雅韵公主刘平钏跟前,听这位曾经的金枝玉叶训话。
雅韵公主坐在榻上,银发一丝不乱,端庄高贵,道:“这次幸亏我去跟太后诉苦,才让烈火营的严统领也帮着咱们赢儿,你瞧,人现在不是给抓回来了?当初你还劝着我说什么息事宁人,我孙子被打成那样儿,你还叫我息事宁人?那岂不是更叫人把咱们家瞧扁了?”
李夫人低着头:“您说的是。”
雅韵公主又哼了声:“再者说,我不顾及咱们家的面子,好歹也得替赢儿出了这口气!他好歹也是半个皇家骨血,怎么能是给人说欺负就欺负了的?这下多威风,给整个龙都的人都看看,谁敢得罪我们家赢儿,就是得罪皇家!看谁还敢欺负人!”
李夫人有点愁眉苦脸,却还是驯顺地答应:“是……”
雅韵公主见儿媳不再反驳,她的威风也发了,心头气儿也平了,便道:“嗯,你什么时候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凡事都要以赢儿为重,咱们家毕竟只有这一棵独苗了,自要牢牢地护着……”
说到这里,雅韵公主忽地有点感慨,抬帕子擦拭眼角:“都怪我的儿子身子弱……”
李夫人听到这里,才也动容,柔声劝道:“婆婆,您别伤心了,现在不是还有赢儿吗,你瞧赢儿多孝顺,虽然前几日伤着了不能动,知道您天热得吃点儿那薄荷凉糕,特特地叫人去买了回来孝敬您,也不亏平日里您这么疼他呢。”
雅韵公主这才转忧为喜:“说的是,幸好赢儿可心,我也就这么点儿念想了,……唉,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我就怕我哪天一下子不在了,撇下你们娘儿俩,该怎么是好……怎么也得撑到看赢儿成人,给他博一个好前程,我才敢闭眼呀。”
李夫人略有点心酸,便道:“婆婆,赢儿会有出息的,绝不会辜负您一片心意。”
雅韵公主见她今日说的才有几分合心意,便微笑点头:“我就这么一个孙子,不疼他疼谁?行了……我前日里,见赢儿受伤,气头上心又急,说重了你几句,你别放在心上呀。”
李夫人这才微微一笑:“婆婆,我明白的,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提他做什么。”
雅韵公主笑了两声:“那好,行了……对了,我听说赢儿把人捉回来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你替我去看看吧。”
李夫人答应,徐徐退出,出了门口,才松了口气,眼中半喜半忧地:雅韵公主虽然是一片疼爱孙子之意,可是如此,却更助长了李赢的任性,知子莫若母,但是李夫人性子软弱温柔,却也知道自个儿是劝不听李赢的……何况李赢自幼丧父,李夫人其实也是极疼爱自己的儿子,潜意识里也不愿意多苛责他。
只不过若是长久下去……又该如何是好?李赢近来横行霸道,已经惹出多方怨声,如雅韵公主所说,如今她还在,仗着跟太后的交情,倒也说得过去,但倘若一日她老人家不在了……
李夫人怀着心事,带着两个丫鬟,往前院去,隔着一重院落,就听到呼喝声响,仿佛是有人打架。
李夫人吃惊道:“干什么?又出事儿了?”扶着丫鬟匆匆忙忙跑到院门口,抬眼一看,却愣了神儿,原来院子中,正是永平侯李赢,正在腾挪跳跃地打拳,嘴里不时发出呼喝之声。
李夫人见状,心才放下来,目光一动,却又瞧见在屋檐底下,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人,长腿翘起来踩在椅子上,正盯着李赢看,不时指点:“你是不是没劲儿了啊,这出拳越来越软绵/绵了,饭也不少吃,都吃哪儿去了?”
李赢听了,双眉紧皱,却又咬牙,奋力复击出一拳,那人才笑道:“这稍微有点儿意思。”
李赢听了,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
李夫人见了,吃惊不小,试探着迈前一步,道:“赢儿!”。
成祥指指点点中,早也瞧见院门处有人,不过看着李夫人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于是便也不叫停,见李夫人进来了,瞧她打扮,像是府中的女眷,于是便放下腿,缓缓起身。
李赢听了声,一转身:“娘!”手脚却仍不停,打来打去,十分起劲儿,“你来干什么?我练功呢!”
成祥见状,啼笑皆非,正要呵斥李赢停下,却见李夫人慈眉善目地打量着李赢,丝毫责怪之意都无,只是说道:“你留神些,别累坏了。”
成祥见状,就只旁观。
李赢扫一眼成祥,见他不做声,便做不耐烦状道:“知道啦!您还是回去吧,跟祖母说一声叫她也别担心。”
李夫人站在旁边,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一边温声道:“就是太夫人叫我来看看你的……听说你把人捉回来了?你太夫人才放心,可是赢儿,你听我说,别闹得太过了……”
李赢听到这里,才手忙脚乱地停下:“你你……提这个干吗啊!”
李夫人不解,便又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娘啰嗦,娘就不说了,你记得,出口气就算了,千万别闹出人命啊……”
李赢恨不得捂住母亲的嘴,回头看向成祥,却见成祥面上笑盈盈地,并没什么恼意。
李赢面红耳赤,道:“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您快走罢!”
李夫人被李赢轻轻推搡着,又是爱惜又是宠溺,边走边说:“还有,你记得千万留神,别再像是之前一样给人打的那样儿了,太夫人跟我都多心疼的……”
李赢脸颊通红如要滴血,胡乱嚷道:“我都不会啦!”
李夫人出了院子瞬间,又看到成祥站在那里,便问:“那位是你新请来的武师吗?看起来人还不错……”
李赢含含糊糊回答:“嗯……走吧走吧,回头我再跟您细说……行吗?”
李夫人笑微微地:“那好……今儿天热,中午你想吃什么?”
李赢抱头:“哎呀,什么都行!你有完没完啦……耽误我练功呢!”好歹把李夫人应付走了。
李赢终于赶走了母亲,重又回来,成祥看着他红着脸的模样,抬手在他头顶一按:“你娘很疼你呢!”
李赢把头一扭:“哼!”
成祥笑道:“看把你美的!”
李赢跺脚:“胡说什么!你不是要教我成为绝顶高手吗,快点快点,我一定要亲自打败你!”
李赢说着,往后一跳,便摆出个迎战的姿势,向着成祥挑衅。
成祥仰头,哈哈大笑:“老子等着那一天。”
永平侯李赢站在台阶下,望着成祥明朗笑意,心头一阵恍惚,竟觉得有几分幸福之意。
自他在街头头一次遇到成祥,被痛打一顿后,他心中无比之愤怒,势要报仇,第二次又遇上,他仍是跟安宁侯一块儿,李赢被打得卧床不起,那种燃烧的愤怒跟恨,慢慢地掺杂了一丝嫉妒,这样厉害的人,居然站在安宁侯那没用的家伙身边儿……还护着他……那种掺了杂质的怒变成了变本加厉的恨,就像是发现了天敌一样。
到最后,小侯爷看到请来的高手都被成祥撇下,幸好还有严烈,随着严烈追踪到巷子中,小侯爷一抬眸的时候,正好看到成祥纵身跃起,长刀当空扫落几枚暗器,旋即,他如风一样旋到了解廷毓身前,横刀立马替他挡着!
小侯爷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整个人几乎晕眩了。当时他不顾得罪严烈,也一定要把人带回来,却几乎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如此执着了,只是想着,这个人一定不能落在别人手里,一定要在他的手里!
小侯爷自小失去父亲,他享受了太多的女性关爱,有个公主的祖母,温柔的母亲……被宠得无法无天,他也做了更多无法无天的事儿来显示自己十分男/人,但一直到遇上了成祥,永平侯才发现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就仿佛是小孩儿过家家一般,都是胡闹,如许可笑。
他的生命中始终缺乏一个能够彻底左右他的男/性,如今他终于看到了。
中午好好地吃了一顿,永平侯正是少年,精力充沛的无处发泄,吃了饭后也不顾太阳酷烈,便又练了一趟拳,成祥吃着葡萄打量他:“说你是小猴子,你还真是小猴子啊,没一刻消停……不过这样好,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成祥望着永平侯,眉眼闪亮地笑了,仿佛看到少年时候的自己,在山上跑来跑去,上树跳河,无一不能……如今的永平侯,简直如他的翻版。
永平侯起初以为成祥是在嘲笑自己,见了他那光明笑容,大太阳底下,却如同吞了冰凉糖水一般,甘凉甜美,沁人心脾。
永平侯这少年经不起夸,被成祥说了一句,差点儿午休也不要了,好歹去沐浴过后,换了衣裳,正要躺了歇会儿,外头却又有人来报,道:“侯爷,外头又来了个丞相府的人……闹起来了呢!”
永平侯一听:“别急,我去!”不管来者是谁,横竖他不能放人。
永平侯从榻上一跃而起,快步出外,正好看到一名汉子跟几个家丁叫骂:“快把我祥哥放了,不然你猛大爷就把这什么猴子府给拆了!”
永平侯起初还大怒,仔细一看,却道:“都退下!你不是跟着成祥的那跟班儿吗!”
侯府的家丁闻言都退到一边,猛子抬头,道:“不错,就是我,我祥哥呢?”
李赢如今跟成祥“化干戈为玉帛”,自然不会为难猛子,然而他鬼心眼儿甚多,当下笑道:“他在里面儿被我吊着打呢,你敢进来吗?”
猛子一听,眼圈越发地红,吸了吸鼻子道:“天杀的,你把我祥哥放了,要杀要剐,冲我来!”
李赢笑嘻嘻道:“那好,你进来吧,你进来我便放了他。”
猛子咬牙切齿:“你可不要骗我,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李赢只是鬼笑,猛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入内,一眼却看到成祥躺在床上,半张着嘴,伸腿歪脖,四仰八叉,一动不动。
猛子顿住脚,而后便扑上去,嚎道:“祥哥,你不能死啊!”
成祥抽了抽,睁开眼睛,猛子一扭头,四目相对,一阵沉默。
片刻,猛子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祥哥……你、你没死?”
成祥抬手,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道:“老子睡得正香呢,你嚎什么?吓我一跳!”
猛子指指他,又指指身后的永平侯,分不清是什么情形。
李赢走到跟前,看看成祥那不/雅姿态,叹道:“你睡得跟被人砍死了一样……也难怪别人误会……”
正当永平侯府多了两个解家的仆人之时,下午时候,侯府却又有不速之客来到。
永平侯换了一身白色常服,显得精神抖擞,卓尔不群,出来见客。
李赢负手望着台阶下的来人,笑道:“甘少锋,你是活腻歪了吗,不仅不避着我走,反而自个儿找上门来?”
安宁侯望着在上的永平侯,忽然一声不吭,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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