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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看望过婵娟之后,我叫度娘私下里找过萧贤,伊回来,把萧贤的话源源本本向我说了一遍,他那新闻发言人风格的长篇大论,千折百转表达的无非就是一个意思: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然而他终究还是个有担当的人,把思念深埋心底的同时,却把银子从怀里掏了出来,托度娘给婵娟送去。
我嘱咐度娘:“把银子收好,等得了空给婵娟送去,千万不可叫崔妙沁知道!”
郁闷的是,说曹操,曹操墓就被盗,我说完这句话不出两个时辰,崔妙沁小姐便无巧不成书地出现在齐眉馆里,连庭中的芭蕉都魂不附体地摇了几摇。我和度娘直眉瞪眼儿地瞧着这位不速之客,面色红胀呼吸急促,就跟打开了山洞的阿里巴巴似的,崔小姐却相当淡定,淡定得甚至有些垂头丧气,远非伊平日眼高于顶的的模样。因此齐眉馆从这位小姐踏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伊还是那样注重仪容,伊是新妇,却碍于家孝在身,只着了一件秋香刻丝八团狐腋裘的褂子,系一条烟霞紫的妆花缎百褶裙,颜色素净,又不失名媛风范。
我一阵怔忡之后,仍然不失镇静地命度娘倒茶来。伊与我见了平礼,便不等我让座,郁郁地坐在案旁的一张杉木雕花椅上。我对着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觉得伊不像来砸场子的,才略略放下半颗心,眼带笑意的与伊寒喧起来。
“弟妹今儿贵步临贱地,真真使我齐眉馆蓬荜生辉啊!”我摸不清伊的来意,只得半是谦逊半是谄媚地投石问路。
崔妙沁斜着眼儿瞧我,笑道:“嫂嫂何必客套,咱们都是一样的人。”
度娘冲了茶来,雨前龙井,嫩绿的叶芽舒展开来,沉静地伏于碗底,我一边让伊吃茶,一面笑道:“弟妹此言差矣,如今您容我唤您一声弟妹,都是给我面子了,我不过是个侧室而已。”
伊听了不屑地一笑,道:“侧室?嫂嫂贵为郡主,要不是有人鸠占鹊巢,又怎么落到这般田地?不过嫂嫂也是太好欺负了!”
我轻呷一口茶,清香四溢,余味却有一丝苦涩,“人生不如意者十之□□,还是得过且过吧!”
妙沁似对我的论调很不以为然,撇撇嘴道:“我就看不上那个狐媚子,天天缠着大哥,撒娇弄痴,全无半点矜持,不知道的,还当莺语阁当真养了一屋子黄莺儿呢!整日地撒娇弄痴,哪一点像个大家闺秀?”
我暗自莞尔,想到悠悠小姐那山花烂漫的作派,的确很不入这位女版程颐和朱熹的眼,妯娌不睦,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却也只能劝道:“弟妹出身世家,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与弟妹比尊贵的?”
这话似乎说到伊心坎里去了,因为伊从踏进来就始终保持黑线的俏脸,此时竟然拨云见日地亮了一亮,这光亮只消一瞬,又消失地杳然无踪了,伊愤愤道:“出身世家?在他的眼里,我连个青楼的卖笑女子都不如!”
我堪堪尘埃落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道伊今天是来找我算帐的,还是觉得开门见山的闹场方式太过陈旧没新意,还要一只靴子一只靴子地扔?
伊并不理会我由惊慌而造成的皮笑肉不笑,只一味地说下去,道:“他外头有人,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谁知他新婚那日,喝醉了酒,抱着我,口里只不停地说什么‘情深缘浅’‘来世但愿别再天意弄人’……我嫁到他家,难道是来受这番羞辱的?后来我叫乳母找人四处查访,原来是翠景溪那个贱人,早知如此,我就是剪了头发作姑子去,也绝不入萧家半步!”伊说到最后,余音袅袅中竟拖着一缕凄清。
我与婵娟相识在先,伊又善良温柔,自然在这上头,我的心是偏向伊的,但崔妙沁这一场倾肝吐胆,却又叫人不免心酸,嫡妻又如何?若是他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纵然朝夕相伴,也不过是守着个空心的假人而已。
不知萧尧的心,如今又在哪里?日日隔着朦胧的薄纱,看着吴悠悠恨不得把大半个身子吊在他的身上,我就在想,是不是他的心,也一样被伊抓得这样牢?毕竟见面三分情,萧尧昔日的柔情蜜意,只怕早已移花接木了吧?
就在这样的孤寂与冷清中过了两年,偶尔蓦然回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竟然可以在如此虐心的气氛中生存这么长的时间,一如惊诧于涸辙之鲋,仍旧心存侥幸,痴痴地等待着似乎永远不可到来的西江之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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