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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蜻蜓点水地施了一礼,拿出悔罪的姿态,道:“这衣料若烧了洞,不是那么轻易织补的,叫民妇来试着补一补,虽不会很像,若不留心,也看不出的。”
说着,屏蔽掉萧尧莫名惊诧的眼神,伸出柔荑似的双手替他宽衣,他任由我去,也不阻拦,只等我坐在搭着灰鼠椅搭的一张椅子上,拿了茶杯大的绷子,分经辨纬地来回织补时,他便先靠在椅背上,眼不错珠地看着,一时又神飞天外,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我一面飞针走线,一面恍若无意地道:“我从来没告诉过你,其实我的针线,早在永州时,就已经做的很好了,那时明贞的父亲给她请了一位技艺精湛的绣娘来,教她做针线,我便是那时候跟着学的,绣娘说我有天分,将她平生所长皆教与了我。爹那年做寿时的绣像,人人都道我与凌霜落雪她们一样,也是请别人代劳准备寿礼,其实那枚绣像,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萧尧的喉音里有一丝喑哑,却掩饰不住抑在心底的动容,问我:“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笑道:“说与不说有什么分别么?”萧尧沉默了,只觉肩上一暖,原来是他解下内官刚刚给他披上身的狐腋滚边玄色羽缎披风,为我披上了身,我只岿然不动,那些伴驾的内官宫女们,皆是千里挑一的人精,一见此景,早退得远远的,度娘也招呼含烟阁的宫女内官们退了出去。
萧尧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的心里顿时莫名地踏实起来,他直视前方,仿佛想要将目光穿越岁月的烟尘,落在素年锦时的某处,“你是从哪儿弄来的针线?”
我狡黠一笑,这笑容已是多年不曾浮现在我的脸上,那是曾经在永州,日日与阿成哥为一顿饱饭而奔走,只要吃饱饭便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才会有的笑容,我淡淡说道:“跟客栈的老板娘借的,她见我穿得破烂,不肯借,我便吓唬了她两下子,说你是我的未来夫婿,我是你才买来的妾,她便将自己的一笸萝针头线脑,都借给了我。”
他的笑意里夹着一丝苦涩,却还是笑了,甜滋滋地笑到心里,“我说为何结帐时老板娘多收了十个钱——珠儿,你骗得我好苦!”
他一声“珠儿”叫出来,我的心早如三春融化的雪水漫过软泥,温柔而湿润,这湿润一路向上,湿到了眼眶里,我抑制着喉间的哽咽,“是你骗了我,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我骗了你的银子,而是你的慈悲善良,骗走了我的心!”
萧尧“忽”地转到我面前,单膝着地,两肩盘曲的团龙映着祥云海水,凛凛生威,一针一线皆缝进帝王的威严,而裹在龙袍里面的人却如此无助,他抓着我的双肩,脸上不再有仇恨轻蔑,眸子里蓄满了泪水,满满当当的,皆是轻怜蜜爱,他扳过我的身子,嘴唇贴了上来,我推开他,他又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乞求道:“珠儿,是我错了,我不该疑你,只是这些年你为什么说?为什么不说?”
他将我贴在他胸前盘曲环绕的五彩团龙上,精致繁复的花绣硌得我柔腻的肌肤生疼,我低沉的言语如清晨的薄雾,一吹即散,“你一直以为替你织补衣裳的是她,可她因此而得到你的心了吗?”
萧尧轻柔地抚着我的青丝,我的脖颈,我的后背,他吻着我的耳垂,轻声细语道:“珠儿,你该知道,你跟她是不一样的,在我心里,你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两颗泪珠顽强地在眼眶里含了半日,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了,我喃喃道:“你是皇帝,我再与众不同,你也不能取这一瓢饮,你已经下旨逐我出宫,焉能出尔反尔?更何况我只要一天在这宫里,就永远没有真正的平静,这次或许可以亡羊补牢,下一次,若你再降罪于我,又不知是怎样一场灾祸了。”
他含泪摇首,我叹道:“这里十里埋伏,就连你,也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太后已经为你择定下月初七选秀,这宫里的人,以后会越来越多,像开不尽的春花,赏不尽的秋月,你的眼前永远不会缺少旖旎美景,而我,只是那一朵春花,那一瞬秋月,季节一过,下一个稍纵即逝的,就是我。”
他的呜咽里有不能掩饰的哀怜,“你不喜欢,我不选秀就是了,珠儿,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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