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火提示您:看后求收藏(67、第六十七章,食人花志,骨火,海棠文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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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升记得鸢室仁曾和他说,黄猫已经死了,他吸走了黄猫身上的养分,有时还会借用黄猫的身躯。
假如食铁兽遇到的真的是鸢室仁,那床上这只黄猫又是谁?难道它重新活过来了?
——谢升在床头上嗅嗅,好像的确没有闻到妖的气味。是他疏忽了。
谢升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对咏川说:“你带我去见见他。”
结果两人还没踏出院门,鸢室仁便已经跟了进来,谢升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瞥了咏川一眼,咏川主动爬出去留他们独处。
“阿仁。”谢升合上了院门,坐下来问他,“早晨你跑去哪了?”
樟树上转了一片落叶下来,鸢室仁抬手用两指拈住。
“我去了东海海涡。”鸢室仁盯着树叶上的脉络,闻到了独属于樟树的清香。
他脸上没有牙印,黄猫脸上却有。但他全身都散发着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让谢升忍不住想要凑上前亲近。倾过身去,发现鸢室仁身上还有蒸鹿肉的味道。
谢升拽他的袖子:“我知道你去了东海海涡。之后你去了哪里?”
“谢升……我已经不是花神了。”鸢室仁垂了双眼睛看谢升的靴子,手指绞着袖口。
谢升原本正愁该如何把这件事告诉他,没想到鸢室仁自己已经摸得清楚。现在他心里有许多疑惑,对黄猫的疑惑、对花神的疑惑,但观对方闷闷不乐的脸色,终是放弃了继续询问。
等花神心情好了再问吧。
经历过了蜂神与蛙神的决裂,谢升逐渐体会到失去神籍是怎样一件痛苦的事。他拉着花神的胳膊,安慰道:“以后可以慢慢来,不当神便不当神,我当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
“谢升,那只猫,你将它拿回来了吗?”鸢室仁的目光向谢升脸上扫去。两人对视的这一瞬,鸢室仁的眉间拢起,眼里神色复杂。
谢升道:“拿回来了,它正趴在我床上睡觉。”
鸢室仁扯起唇角笑笑,也不打算解释:“以后你便养着它吧。”
谢升哪能不答应,即便猫身已经和花神分离了开来,也是花神初遇他时的模样。他永远记得那日在鸢首神界,有只可爱的黄猫跳上了树含着他的手指。他喜爱鸢室仁,自然爱屋及乌。
天砚山上的老虎从没养过猫,他是头一位尝试的。
“昨夜——”鸢室仁率先开口,但说完了这两个字,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不知是在犹豫什么。
谢升以为鸢室仁是在害羞。他连忙说:“我已经和十哥说了我们两人的事。说等你到了,我便带你正式拜会我的父母。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谢升……”
谢升用指尖抹了抹他的唇线,道:“如果你现在心里烦忧,我就和他们说,等你心情好了,再去拜会他们。”
过了半天,鸢室仁回握住他的手:“我能感知七情,不能感知六欲。我察觉到了你对我的感情,我想回应你,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所以我昨夜询问了鬼新娘容莫,他教我那样做……你不会觉得奇怪吧。”
太奇怪了。哪有让别人教的。
谢升把回答吞了回去。
一听是鬼新娘教他的,谢升这张老脸也忍不住涨红了。
他一直知道鸢室仁男女□□这根筋长得极慢,从来都没有开过窍,所以谢升才忍着什么都不说。想等花神情窦大开以后再交换心意,之后怎样,皆是水到渠成,不必强求。
“若你想知道,我就可以教你。前几日我还偷偷看了龙阳春/宫,你……不用心急。”
两人张口闭口都是荤话,却说得这般相敬如宾,在天底下也算难能可贵了。鸢室仁解释:“菩萨昨夜托梦告诉我,我的归处在东海海涡,还说此去凶险。我担忧去了东海漩涡之后,许久都无法回来,因此才着急回应你。”
“此去凶险?”谢升赶紧在鸢室仁身上打量,“你受伤了吗?”
的确是凶险,连神籍都丢了。不过既然鸢室仁不想多言,谢升便没有多嘴。
鸢室仁眼底的血丝漫得通红,声音骤然哑了,嘴唇似有似无地打着颤:“谢升,我还问了菩萨,问我的未来路途上是否有你陪伴。他说有。”
谢升捏了捏他的脸:“这是好事。阿仁,你怎么越说越不高兴?”
鸢室仁沉默了,睫毛垂下来挡在黑溜溜的瞳仁前。
谢升安慰道:“以后若你没地方住了,便来我这儿和我一起住。我们到处游山玩水,行侠仗义,总会有村子感激你愿意供奉你。阿仁,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去你散心。”
对于鸢室仁来说是大厦将倾,但谢升可以帮他顶着。
鸢室仁点头:“我想再去一次天砚山巅。”
“只有这么一点要求?”他的小花神也太好糊弄了。神州大陆风貌独特,奇山异水繁多,稍微出名一点的地方都比这天砚山波澜壮阔,有腿有脚去什么天砚山巅。
不过既然鸢室仁想去,谢升当然由他去。
两人前脚刚走,闰元和闰深后脚便跑了过来。他们的长剑嗡嗡作响,相伴和鸣,散发着幽静的寒光。闰深道:“师兄,天砚山上有危险的妖物入侵!”
闰元手上的华浓剑震颤不停,他险些要握不住了,一个劲儿地将剑柄拖到胸前:“应当就在此处,为何不见踪影?”
两只长剑相伴和鸣,寒光刺目,威力越来越大。若非有他们握着,恐怕就要飞走了。
谢升与鸢室仁来到山顶上。
如今天砚山步入秋季,从山顶上放眼望去,火红枯黄的景色占了大半,比之上次来时那些青葱碧绿,到是多了一分别样的滋味。
上次是夜晚,这次是白日。上次两人初识不久,尚有些生疏,这次则已经做过了水乳交融的亲密事。
谢升站在山顶的石头上面眺望远方,脚跟刚一站稳,鸢室仁便从后面跳到了他的背上,两只胳膊圈住了他的脖子。
“吓我一跳。”谢升嘴上说吓,但其实依然巍巍立在崖边上,身形挺拔,面不改色,还用两手稳稳托住了鸢室仁的身体。
苍穹之下,天砚山巅,两人依稀听见了远处的东海海浪声,还有彼此之间绵长的呼吸。
“再带我飞一次吧,谢升。”鸢室仁的鼻息呼在了谢升的面颊下方,他凑过去亲了亲,嘴唇刚一碰到便飞快收回,“就像姐姐婚宴当夜那样,我卸下纵云之术,你带我在山间翱翔。”
姐姐。这个称呼十分微妙。
谢升听得高兴,也不问为什么,当即应了下来。他喊了一声“抓好”,便一跃飞下了山崖。
鸢室仁脸上逐渐泛出一温柔的笑容,脸颊拢起,眼尾也笑得弯弯的,睫毛扫在了谢升的后颈上,身体在山间上下起伏。
他遥望远方天际那轮金光四射的太阳,还有云边成群结队的候鸟,一时思绪万千。长河落日,碧空云间,总有一些美好、甜蜜、令人难以忘怀的事物,值得他在世间流连忘返。
那日谢甘的婚宴上,蝶王以蝴蝶瀑布接她出府,夜里谢升便效仿蝶王迎亲,背着他从山顶直直坠落。百丈山巅,清风明月,只有他和谢升两个人。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谢升打心眼儿里喜欢他。
也许还是一见钟情。
“谢升,你还记不记得,咏川曾说在东海的孔望山上看见过我?”
谢升当然记得:“咏川原先的主人林坡冉登高拜望神灵,结果你的神界就在东海上出现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眼看就要落地,谢升又使力疾疾飞至高空,升到顶处自然向下坠落:“那天我也看到了你。孔望山上有海市蜃楼,能照映出天地间所有神界。”
鸢室仁只觉得在坠落时的身体越来越轻盈:“谢升,现在我才发现,我和海市蜃楼很像。”
“哪里像?”
“都是不存在的影子——神的影子,虚妄而缥缈。”在长风呼啸中,鸢室仁的声音在对方耳里变得小声,“谢升,你知道吗?我不是神。”
谢升叹气:“阿仁,你方才说过,你已经不是神了。”
“你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是神,我也不是什么食人花。”鸢室仁搂着谢升的脖子逐渐松开,“不但如此,甚至连神识都没修到。”
“什么?”谢升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马上就要再次坠落至地面,谢升赶紧回头望去。
他这才发现,鸢室仁的身体正化为一层金色粉尘,在太阳照耀笼罩下向后飘去,日光将它们染得有如金箔,熠熠生辉。
眼下花神的双腿已经消变得透明,只剩下包着衣服的上半身还挂在谢升肩头。
若是回头得在晚一会儿,鸢室仁的身体就要化为金烟飘走了。
原来鸢室仁跳到他背上是因为——
谢升大惊,幻影虎爪立即从身体里冲了出来,要排列成墙挡住这些金色粉尘飘走。谁知眼前蓦地一黑。
“不要看。”鸢室仁捂住了谢升的眼睛,自己却哭了,“你会难过的”。
藤蔓似的虎爪顷刻间回到谢升体内。这是谢升虎爪的软肋,他只对鸢室仁一人说过。
他退了一步想要挥开鸢室仁的手掌,但对方的掌心像是沾了浆糊,牢牢粘在了他的眼皮上,怎么也掰不开。
“阿仁!”谢升急了,大吼,“你想干什么!”
“对不起。”鸢室仁连连道歉,“原谅我,谢升。对不起。”
“你给我松开!”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可他知道鸢室仁正在随风飘走,再晚一点,他就连他的脸都摸不到了。他握住鸢室仁的手臂使劲向外拉扯,却无济于事。
“你给我起了名字,带我来到天砚山参加婚宴,带我去神州各处历险,不论做什么高兴得事都会带我一份。你是那么骄傲的虎族侠士,从不折腰屈尊,却不惜被人当成吃人的恶虎,也要驮着我在山间奔跑。”鸢室回忆起这几个月的回忆,一句一句道,“每次在我遭遇危险之时,都是你第一个冲出来,为我奋不顾身,在百涡山是如此,在娃娃岛也是如此。还有……你知道我不能吃东西,便凿了一口井水,在井下放置许多壶果汁冰镇。谢升,你待我真好。”
“你喜爱将欢乐之事与别人分享,却从不表露埋在心里的伤心和委屈。”谢升低下了声音,“你的眼睛被寒冰泉水刺伤了,依然假装无事发生,不愿让我们操心。还有,我一直想问,谢璇的神像,是你劈坏的吗?”
谢升一顿。
面前依然是一片黑暗。见高声喝止无用,谢升便软下了声音,央求道:“阿仁,这些话以后再说。让我看看你吧,就算你要死了,也得让我看你最后一眼,对不对?阿仁,你不要太狠心了。”
鸢室仁捂着他的眼睛,听见他的埋怨,竟然笑了一声。
“以后多与朋友和兄弟姐妹们交心,不要什么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样……我才能放心地离开你。”
鸢室仁伸直了胳膊捂住谢升的眼睛,忽然凑上去,亲了亲谢升的嘴唇。
谢升赶紧伸手想要捞住鸢室仁的肩膀,可惜什么也没碰到。
“谢升,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着急地回应你……你我相交不过数月。你、你忘了我吧。”
“阿仁,松手。”谢升从未想过要认命,“快松开!”
不论谢升如何哀求,鸢室仁都铁了心不撒手。
少顷,谢升忽然感到眼皮一亮,有光透入。
鸢室仁的声音消失了,覆在他眼睛上的双手也不见了。
碧空之下的天砚山,上有茂林飞鸟,溪水繁花,下有淙淙流水涌入砚山湖。唯独不见鸢室仁的踪影,那缕金色的烟灰也消失得无踪无迹,再也寻不到了。
.
谢升走回了自己的院落。
咏川正坐在石桌上,背对着他,不知道正低着头摆弄什么东西。
他看见谢升的脸色时大吃一惊:“你、你怎么灰头土脸的,”然后又歪头想了个修饰词,“如丧考妣?”
谢升无心和他说笑,脸上木讷,嘴唇花白,灵魂出窍似地伸出一只僵硬的手,拉开椅子,整个人瘫在了上面,呆滞地望着花圃里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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