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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夜色,阮流珠带她离开小路,在天明时重雇了辆马车改头换面上了大道。
晨起寒烟笼罩,需得费力辨清前路。
经过需要堪合的关卡时,阮流珠事先迫她吃下一粒红色的药丸。这药丸的气味有些熟悉,辞辞很快忆起上次她与县尊大人外出遇险时得这人赠过。
这种东西果然还有别的用途。迎着辞辞受伤的目光,丫鬟打扮的阮流珠面无表情地抬起她的下巴:“虽然已有脱身的门路,但谨慎起见还需你再老实些。”
她说这话时神态之间没有半点从前的痕迹。
药丸子强制从喉咙钻进肚里,不一会儿辞辞便失了魂一样木然躺在角落里,提线木偶似的任人操纵。阮流珠拍拍她的肩,发下顺从的指令,叫她伪装病容。
辞辞立即做出苍白的脸色,拿手捂着胸口,双目紧闭粗声喘息。阮流珠见状笑笑,推了扮成商贾的同行一把,叫他出去应付前面守门的小吏。
称是内人病重散尽家财四处求医。
通过陵州境的最后一关,这辆简朴的马车悄悄奔往南宣小朝廷偏安的沿海一带。小皇帝倚重的中书舍人蔡全祯已经同意借道,叫他们迂回地返回大漠去。
蔡全祯极有诚意,亲自乘渡船来接应。
阮流珠绝口不提辞辞的身份,只说此行是为在华朝腹地布置暗桩,为表礼尚往来,她送出了“辛苦得来”的冯将军墓藏图。
蔡全祯含笑收下,祝这精明的女子一路顺风。
这个面白无须的权宦迎风站在海边,意气风发地赏惊涛拍岸,心底里生起自己的盘算。和戎国的这场仗拖垮了郁氏贼最好,若不然,趁着贼□□乏术的间隙,大宣徐徐图强也是好的。
登船以后阮流珠便解除了对辞辞的迷惑。
辞辞的眼前渐渐清晰,盯着愈来愈远的海岸看了半晌,知道这时逃走无望,便做出冷嘲热讽的态度,数落眼前的一切事情。
阮流珠身边的男子被激怒嚯地拔出剑,叫这人一个眼神给阻了,满不在乎道:“随她去吧。如今这局面,她也只能逞逞口舌了。”
这样轻飘飘的言论激怒了辞辞。她趁人不注意跳下海去。挣扎过,被救到船上五花大绑,强喂了一颗保持生机的药丸。
海风吹拂,夜深海浪汹涌,催动大船远行。甲板上留少部分船工掌握方向,大多数人皆睡去了。辞辞湿漉漉地靠在船舱深处堆起的木箱上,内心涌起无限悲凉。
她试图梳理眼前的处境,脑海中却纷乱没有头绪,留下忧怖在凌迟内心。她不自觉地想起了很多人,当中有娘亲,有赵家伯父伯母,樱儿簌簌沛儿……
唯独有一位,辞辞试图不去想。
怎么能不想呢。她低头凝望腰间的双鱼佩,抱着珍贵的记忆取暖。
家国天下原本离她甚远。若真到了必须要做选择的时候,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这艘船上载满了欲望,她贪恋人世,胡思乱想。
砰——
这间库房的门倏地被打开。
辞辞在这动静里慢慢睁开眼,阮流珠披着衣裳坐于她对面,若无其事地对着小窗里的星月饮了一口酒。此时的她收敛了白日里的阴谋与算计,放出了几分从前相识的影子。
这样虚假的温情脉脉让辞辞感到恶心。她别过头去,像是怕被污了眼睛:“你来做什么?”
阮流珠不答话,将缚着她的绳子松开一些,退后一口接一口地饮酒。沉默之间,她的面上渐渐染上砣红色。
辞辞费力踢地上空了的酒壶,叫她滚出去。
阮流珠面不改色地任她骂了几句,欣赏了一会儿她刻薄的样子,忽而又笑,言语鼓励叫她继续说下去。辞辞索性噤了声,不再同这人浪费时间。
海风鼓鼓地吹进来,大着胆子来掀人的衣袂。
外头那个男人在连着唤了两声“郡主”。这人淡淡地应了声,站起身来拍拍手。
“你就是戎国的玉霜郡主?”辞辞忽然叫住她。
“不错。”阮流珠回过头来,解答她的疑问,“我就是戎国摄政王的女儿,玉霜郡主。”
她嘲讽地笑笑:“你从来没能认识真正的阮流珠。”
“她是我的表妹,不幸早死了。因为姨母的外族身份,阮平刻意忽略这个女儿,给了我这个机会。”
这下辞辞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开口了。
玉霜郡主走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回复了之前傀儡的状态,询问她与云水县令叶徊之间可有信物。
辞辞漠然指指腰间的双鱼佩,不知怎的流出了眼泪。
一个多月后大船靠岸,玉霜郡主和仆从带着她穿过距云水县最远的朝天关战场,混在关外的难民里头,暂时随着人潮行动。
难民们口口相传,称这场战役又是华朝胜了。
押着她的两人脸色不好看,辞辞心中升起难言的畅快。
一场险胜的战事刚刚结束,士兵们正清扫战场,收埋同侪的遗骨。惨烈的苍穹下,一大片黑沉沉的乌鸦破空而来,人们愤怒地用明火和利箭驱赶。
乌鸦哀嚎着散开,大型的秃鹫随后赶来,它们叫嚣着掠过活人的头顶,彼此争夺互啄,发出桀桀地恐怖叫声。
辞辞垂下眸,不忍看这样的情形。
走了小半日,一行人总算在下游找到没有被污染的水源。辞辞蹲下来,将三个水囊分别装满,撩冰凉的水扑面叫自己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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