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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娆咬了下嘴唇缓缓松开手:“弟子不敢…”

“嘘!”黎千寻忽然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盯着那水深火热的大坑又看了好几眼,才重新看向江娆。

江娆皱着眉心咬着下唇,紧紧握着月将立在离他大概一步的距离,神情跟小时候闯了祸被罚站的木合欢几乎一模一样,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愧悔。

作为首徒,江娆这个孩子是跟他时间最久的,也是跟他最亲近的,自然也是最受宠的。

打小被宠坏了一向心高气傲,镜图山一门上下都行事坦荡,为人处世一向在理,江娆还从没跟谁低过头,黎千寻还是头一回见到这姑娘这个样子。

其实黎千寻自己很清楚,他上辈子的死,跟江娆肯定是有关系的,但这个关系究竟深到什么程度,他不愿去想。莫说这几十年他不愿追究,就是再给他几百年几千年,他也一样不愿追究。

不论是生气还是失望,左不过给个臭脸,也无所谓原谅与否,因为任何东西都有个度。

感情如此,信任亦是如此。

他冲江娆招了招手:“过来。”

江娆突然一个激灵,一时间握着剑松松紧紧,竟不知往前走究竟要先迈哪一只脚。

“娆儿?”

江娆张了张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盯着他腹部某个地方,涩声问道:“那次的伤,好了吗?我是不是应该离的再远点…”

黎千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个伤口处,笑了笑正要开口,刚抬起头便被迎面一个浑身灵流暴涨的白色身影扑倒在地,不仅灵力大盛,那人身上的戾气也震得他头皮发麻。

晏茗未迅速收起还在四处乱动的夜宴,紧紧抱住黎千寻,也不说话,只一寸一寸收紧手臂,好像恨不得想把一个大活人死死嵌在自己骨血里。

黎千寻被撞的当场一个屁股蹲儿疼的正厉害,立马又被勒的气都喘不上来,他心里一急,膝盖一曲在晏茗未身上狠狠顶了一下:“小畜生你要干啥?”

晏宫主稍微松了一下手臂,泛红的一双眼睛斜睨了一眼身侧熔岩汹涌的大坑,似乎有满肚子的意见涌到嘴边欲言又止,最终又必须全数在齿间碾碎了再咽回去,直到噎得满眼通红。

黎千寻盯着他的模样瞧了半晌,最后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在他脸上刮了一下,勾起唇角笑:“不是说了让你去救人么?晏茗未,做事要有始有终,我看上的人,不能没种,明白吗?”

晏茗未忽然屏住呼吸艰难地摇了摇头。

黎千寻又道:“那你可曾害人?”

“不曾。”

“可曾违心?”

“不曾。”

“可曾因为一己之欲假公济私?”

晏茗未眉心微微一动,黎千寻却不等他回答,笑了笑自顾接着道:“问心无愧就够了。我这条命硬得很,丢不了。”

两人说话间,空中乌云云层越堆越厚,只剩一块残红的月盘也被完全遮挡,然而就在夜空黑到极致的时候,西方天幕,似乎正是直通遥岚的方向上,平野垂云距地六丈的地方,幽幽飘来一颗亮星。

白芒闪耀,仿佛黎明前的启明星一般,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个在天将破晓,一个在星沉午夜。

司危星入界,客星亮,必有人亡。

月食之后,中秋之夜第二个异象,司危入界。

就在这时,江娆忽然看着刚刚月影消失的方向高声喊了一句:“有人来了,很快!”

这句话刚一出口,距离地面较近的乌云竟也随着渐渐散开一些,巨大的暗红月盘透过薄雾泻出暗淡光芒,而那群正御剑逼近的人影也更加清楚的尽收眼底。

南边是汇川沐氏,能从那个方向御剑赶来的只能是沐氏的剑修。

黎千寻不禁皱了皱眉,上次云水谣时就有沐氏的人来凑热闹,这次又来?

都说泽水渊沐云泽胆小怕事一向低调,可如今看来,似乎传言不实啊。

黎千寻把自己从晏茗未怀里弄出来,伸手指了指天边那群似乎数量不少的御剑修者:“刚好,带着他们去救人吧,池城不止一个点星镇,麟镇和尾城也有不少凡修居户。”

江娆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您到底要做什么?”

黎千寻看了眼那个像是一锅煮沸的红薯粥似的深坑,回头笑了一下:“我呀,下去陪这条新生的龙玩一玩。”

话毕,都没让他面前的两个人反应过来,身子一仰纵身便跳进了一片火海。

黎千寻动作太快,两人皆是一愣,晏茗未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如意令,明明身边就是烤的人冒汗的大火,他却禁不住冷得发抖。

江娆似乎还没明白,跳进去“玩玩”到底什么意思,只下意识的随着猛地往前挪了两步,趴到坑边朝那早已经没了人影的熔岩喊了一声“师尊”。

深坑中明明几乎已经被炽热的岩浆填满,不知为何,江娆歇斯底里喊出的两个字却在里面转着圈飘出一道回音。

那回声甚至比原声还要洪亮,随即,清越的鸾鸣冲破云雾,一只玄紫大鸟像一根疾飞的羽箭,穿越火海无往不利。

凤凰是浴火而生的灵鸟,电光火石之间,便羽翼大展蜻蜓点水似的从火海中捞了一个人出来。

黎千寻听到玄鸑鷟那声叫唤就已经开始骂了:“凤凰你他娘的来这里干什么,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没等玄鸑鷟开口狡辩,却从傻凤凰背上探出一个头来,暗红的眸子里映着虎口处那个千丈深渊和汹涌火浪,眉梢高挑晃着脑袋笑得好似幸灾乐祸:“你又没说我不能来!”

黎千寻两脚刚一落地,听到烈焰歌那嗓子声音就来气,抬头指着她骂:“臭丫头你是不是找死?”

玄鸑鷟收起翅膀瞬间化成人形,场面人都不怎么场面了,不知傻凤凰是吃错了什么药,脾气也似乎比平时爆了不止一点,他冷着脸冲过去抓住黎千寻胸口衣襟,目光凌厉的盯着他道:“谁在找死?你疯了是不是!”

玄鸑鷟将手覆在他胸口,夹杂着淡淡紫芒的金色灵流被硬灌入丹鼎,灵鸟接着道:“阳晦阴明而祸乱,黑山白水而序通。你一向最顾大局的,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就分不清孰轻孰重了,尘儿,即使你是真心想要舍弃这颗天丹,你也不能!”

黎千寻胸口滞涩的难受,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傻凤凰骂的狗血淋头,他突然觉得有点委屈,千万年来,似乎还是第一回有这种情绪。

为什么能让无数妖修魔修鬼修甚至仙修都闻风丧胆的六壬灵尊,明明本事大过天,却连自己徒弟的命都保不住?

烈焰歌手里握着长鞭流火,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与以往一样的,特别不尊敬师长特别欠收拾似的笑。

她经过江娆的时候,瞧了一眼月将,哼笑一声道:“我曾经就说过,江娆,究竟是不是误会,还是让老东西亲自来断。”

烈焰歌走到黎千寻面前,勾头往那个坑里瞅了一眼,十分夸张的啧了下舌:“幸亏我来得早。”

而后表情一收,看着黎千寻特别利落的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仰头看着他浅浅笑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剪业火再入轮回,燃九枝以避三途。”

随后双手交覆郑重地三次扣首:“一跪尊师在上,二跪再造之恩,三跪传道受业。”

黎千寻看着这丫头脸上的表情有点懵,毕竟烈焰歌从来没有这么温顺过,虽然这么个场景很是感人,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很别扭。

就在他还没从被傻凤凰骂的小情绪里反应过来之前,烈焰歌突然站起来将流火塞进他手中,眉眼狠厉唇角一勾,接着手腕一翻用手背把她师父推了出去,咬着牙接了一句,“师尊,二弟子烈焰歌,就此别过。”

从没喊过“师尊”的二弟子,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

烈焰歌这丫头一向雷厉风行,黎千寻是知道的,只是似乎他没想过,这不孝的丫头临死前喊这么一句,却也快到连应一声的时间都不给他留。

客星亮,人必亡。

虎口龙门,那一锅炽烈岩浆翻滚的汹涌澎湃,赤萤点睛,像是在炼香最后,投进去的一颗香定。

黎千寻眼睛涩的难受,他眨了几下眼皮,低头看了看手中静静躺着的流火,同时,众人脚底忽然传出低沉却刺耳的一声低吼,那声音仿佛是发于熔岩深处,随后穿行地底向东边潜行而去。

火浪渐渐安静之后,天边那群剑修也已经飞到了几人头顶,几乎与云水谣那时如出一辙,汇川众人又是眼睁睁瞧着诡异的熊熊大火由盛到灭。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为首的,却不再是没什么担当的低阶的愣头青修者。

而是黎千寻更加熟悉的两个人。

南陵碧连天的宗主,黎阡和黎陌。

兄弟两个也是一早便认出自家大哥,凑近之后便御剑下行落了地。

黎千寻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稍稍抬手打了个招呼。

黎阡本来笑着要凑过来贫几句嘴的,可却在看清对方的时候表情一僵。

黎千寻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大火坑边上蹲太久了,被那把烈火烤的有点晕,连脚都有点软,他缓缓往后退了一步,眼瞧着身形不稳,身后那个白衣影子便飞快过来让他靠着。

黎千寻脑袋一歪在晏茗未肩膀上蹭了蹭,忽然弯起唇角笑着道:“这下你不用担心了。”

明明是与平日一般无二的一个笑,却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弧度里带着一丝凄凉的残忍。

黎千寻说完那句话,又重新站直了身体,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眼玄鸑鷟,极其平静地道:“尘埃落定,戏该收尾了,凤凰,我们去摘地狱兰。”

鸾鸟展翅乘风而起,在逐渐停止喧哗的小镇上撒下一片金芒。

汇川一带几百年间一直流传着鸾鸟的传说,如今沐氏的修者们却也是第一次有幸见到鸾鸟真身。

黎千寻趴在玄鸑鷟背上一边勾着头往下看那不断明明灭灭的新生气海,挠了挠他脖子:“凤凰,绿水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送乾坤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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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佛教的定义,火途,血途,刀途。

其中火途为地狱道。

额。。应该没什么太晦涩的东西了吧,有的话再补充吧,每次码完字都精疲力竭,实在想不起来了,果咩。

蓝后,大闺女洗白白了哟~

至于晏总嘛...

最后,为烈焰歌默哀三秒钟。放心吧闺女,你爹他记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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