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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唯忽然跳起来,一声惨叫就往自己房间那边跑。

黎千寻见小兔崽子被点醒了,也溜达着在后面跟了过去。他进屋的时候,小少爷正把那包袱放在地板上摊开了往外拿东西,一撮一撮的码了一片。

除了那些贴着花花绿绿的纸的糕点盒子,还有不少大大小小做工精致的金漆木礼盒,黎千寻皱着眉头凑过去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地翻看着,一边啧啧有声地问:“大少爷这是要给自己准备嫁妆?”

西陵唯百忙之中抬头白了他一眼,继续翻找,堆在包袱里的东西乱成一团,也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不过估摸着大概是容易压坏的小玩意儿。

黎千寻拿着青鸾把看着精致的木盒子归置到一边,一个一个的打开鉴赏一番,红灵木镂雕笔筒,青玉镶珠阴阳笔洗,烟雾丝竹玉镇纸,缠枝云纹熏香炉……

黎千寻狐疑地看了一眼西陵唯,有点不敢相信这么老气横秋的物件是这小兔崽子背回来的。

翻了半天,终于看到几个或许还有点用处的东西,雷纹束魔锁和梏灵线绣成的双面水纹护身软甲,那身软甲一看就是女孩子适用的尺寸,稍稍欣慰,然而当他看到那个金灿灿的串珠长命锁和重瓣木犀手摇铃的时候顿时就不淡定了。

“……”西陵大少爷估计已经高瞻远瞩地连他和黎阾的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黎千寻哭笑不得地看着西陵唯把自己从那一堆点心盒子里刨出来,似乎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捧在手里闻了闻味,盒子底已经漏了几滴出来。

“哎呀真的化了!”

“那是什么?”黎千寻问,一般情况下融化了之后会流水的东西不就只有冰吗,怎么如今还有这种新奇点心了?

西陵唯手忙脚乱地在桌子上拿了个茶盏,看了看似乎太小,最后愣是一口气把整壶茶都仰着脖子灌进了自己肚子,把那盒东西倒进了茶壶里。

这才答话:“仙市上有人卖的一种点心,叫莲花牛乳冰盒,盒子里本来有一张明符的…”小少爷说着话还拿着那盒子撕开了找里面不见了的东西,“明明有张符的,店家说这符能护着冰块几个时辰不化,我没学过这种符啊,就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可是怎么没了?”

黎千寻本来对仙市这种场合是没什么兴趣的,人多且杂,各类玩意儿把戏眼花缭乱不一而足,对年轻修者来说自然是姹紫嫣红十分新奇,但对他这个资历的祖宗来说,实在是不够看。

但听西陵唯嘀咕完了之后倒是有了点兴致,接过那被汁水打湿的纸盒子翻过来看了几眼,特别随意地问道:“仙市好玩吗?”

西陵唯拱拱鼻子,诚恳地答:“好玩儿!”

“还见着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西陵唯瞅着地板上一堆东西,想了半天:“消息算不算?”

黎千寻眉梢一挑:“什么消息?”

西陵唯眨眨眼,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道:“有几家卖琼露仙酿的,打的招牌是七情散人和雾海。”

黎千寻愣了一下,西陵唯接着道:“仙市上不少人都在说七情散人重新出山了,而且估计会在论法道会上露面呢。”

黎千寻皱眉:“在传这个消息的是哪里人?”

西陵唯道:“天南地北的都有,我也不知道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

西陵少爷说着话,一边忙活着整理自己置办的那批“嫁妆”,摸到一根紫玉萧的时候顿了一下,递到黎千寻面前:“对了还有这个,是一个叫乱音坊的地方卖的,雪绫绡看到就走不动路,非说这名字她觉得熟悉,说你肯定知道,那婆娘自己不懂乐术还非要买乐器,挑挑拣拣了半天就买了根破萧。”

说到这里小少爷满脸一言难尽,呲牙咧嘴又补了一句:“吹得难听死了。”

屋里两人正围着一地的乱七八糟说着话,虚掩的房门吱呀被推开一个缝,一只肥猫翘着尾巴踢着粗壮的四根短腿大摇大摆走了过来,活像个巡逻自己领地的山大王。

沈棋掀着眼皮瞧了眼黎千寻,脸上那块花斑颤了颤,似乎浑身都是怨气。

黎千寻看着那畜生的模样觉着可乐,其实上午晏茗未提到沈棋追问为什么消掉西陵唯的记忆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大猫跟他的账本上恐怕又添了一笔新仇。

记仇就记呗,几百岁的神兽了,总不该再跟个小孩似的闹脾气。可没成想这猫就这么有出息,真的闹脾气了,一整天不露面不算,见了人还甩脸色看。

西陵唯的记忆被黎千寻抹去了一段,而那一段正好就是跟沈棋共患难时交了心的一段,这就好像是种田的农人辛辛苦苦一整季,到了收成的时候却突然遭了蝗灾,简直惨绝人寰,搁谁都开心不起来。

同为狻猊神兽一族,沈棋显然不如雪绫绡机灵,心思直认死理儿,有时候简直就是一头犟驴。

别看剃火狻猊体格庞大形貌威武,但似乎心眼一点都不大,爱记仇,却也极其忠心,但他的忠心却不是给把他拎回镜图山的那位的。

而是全都给了从小猫团子开始把他养大的木合欢,和从小一起长大数百年来一直相依为命的清吟。

黎千寻也是知趣,看到那肥猫趾高气昂从自己面前绕过去,便顺手从点心盒子那堆里随便拎了两个,准备起身离开了。

沈棋爬到西陵唯腿上来来回回踩了几圈,屁股一沉坐了下去,对西陵唯来说,他虽然刚知道了沈棋能变成一个红衣大汉,但他还是对这只猫更熟悉,记忆抹去之后更是连剃火狻猊的真身都不记得了。

黎千寻从西陵唯房间出来,不紧不慢走到院里那颗梧桐树底下,抬头看两眼,“大乌鸦”还活着,纵身一跃跳了上去。

“尘儿,我能不能回去了?”

玄鸑鷟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气里满满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似乎恨不能立马张开翅膀飞回漠原西。鸾鸟不喜欢热闹,这天白天敲锣打鼓似的一通热闹差点没把鸾鸟祖宗给难受死。

鸾鸟还不喜欢人,如今汉池别苑呼啦啦涌进来上千号仙修弟子,玄鸑鷟蹲在树上小心翼翼把自己个儿藏好了,总怕一露面引来更多的小弟子围观,他老人家最受不住的就是这阵仗。

黎千寻笑眯眯的顺了顺玄鸑鷟长脖子上的华丽羽毛,道:“那不行,得先把你之前没说完的那件事说完了,自然让你回去。”

玄鸑鷟眨眨眼:“我还没想好,下回再说。”

黎千寻:“想了两天还没想好?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来参拜第一灵鸟大人?”

“……”玄鸑鷟别扭了半晌,还是不得不说,因为他的脖子还在别人手心握着,凤凰唉声叹气道,“真不是要紧事,就是有个姓西陵的人闯进了漠原西,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事一身狼狈地晕在外头,被鸟儿们发现驼回了我那儿。”

黎千寻也是觉得有点稀奇:“西陵绰?”

玄鸑鷟点头:“就是你前天提到的欢儿的养父,而且他不是第一次被鸟儿发现了,有个孩子说,几个月前就见过他,一个人在漠原西晃荡,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黎千寻顿时一愣,皱了皱眉又问:“几个月?”

玄鸑鷟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头顶的树叶,认真想了想才道:“四个月吧。”

四个月,也就是他接到灰锁带回的那封信之后,初到清平时的三个月前。

三个月。

又是三个月。

黎千寻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所有事似乎起因都在三个月之前了。

因为三个月前谢凝突然病重,西陵绰说要出门求药,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而他也是在那前后独自去了一趟百草峰,经过司音谷时曾遇到了一个人。

遇到了一个如今想想其实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就是遥岚风月谷的家主,苏闲。

果然是他。

说起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苏闲的?

是在香炉镇茶棚里,那个看摊子的小伙计惊讶的说“白玉牌上怎么有编号”的时候吗?

还是得知自香炉镇到临水镇时,河道里那个唯一的驾船人是风月谷的人的时候?

其实当时大概正是因为白卓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才让黎千寻觉得似乎总有哪里不对。

抑或是在临水镇大街上人群里,一身贵气的风门主远远地一眼便认出那块牌子是出自哪里?

说到底为什么他和晏茗未两个人守在白卓的小船上,怎么就还被失了天丹的红玉盯了个正着,之后又任由小船从去往东平的河道口漂过去,反而一路往南到了汇川临水镇。

似乎从他走出未央宫开始,他所经过的路线就是被人安排好了的,而且容不得有一点差池。

每一个经过的地方,都有点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从而像是故意为之一般,利用“意外”把一些信息传递给他?又或者是晏茗未?

黎千寻扶着脑袋沉默了好一会儿,玄鸑鷟才问了一句:“尘儿,怎么了?”

黎千寻摆摆手:“没事,我还没理清楚,对了凤凰,西陵绰现在还在漠原西吗?”

玄鸑鷟应着:“嗯,被海朱雀关起来了。”

“…为什么?”

玄鸑鷟道:“擅闯禁地,在漠原西这个罪名可不小,你要知道怎么回事的话有空去御风君那里说个情把他领回来吧。”

黎千寻一时哭笑不得,这个西陵绰,真是不知道哪来的胆量,敢单枪匹马闯漠原西禁地,他还真不知道那个看上去忠厚纯良的汉子怎么突然就这么大魄力了。

玄鸑鷟老实交代完了他知情的所有事情始末,黎千寻这才终于松口放了人回去。

凤凰走了之后,黎千寻一个人斜倚在梧桐树枝上搭着一条腿数月亮。

西陵唯住的这边比较偏僻,各系弟子做完了晚课陆陆续续都回房睡觉了,倒是没什么人往这边转悠,也没人发现这树梢上还坐着一位。

大约人定前后,晏宫主才抽身寻过来。

黎千寻往下看了看,提溜着手里的两盒糕点晃了晃,笑着道:“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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