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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刚到地府时,性格还没这么温和,有点张扬,也试图在祖宗们吵起来、打起来的时候上前劝架。最近数年却把袖手旁观贯彻到底。
赵光义走过来要看他收到的书信,眼神中有一份羡慕、两分叹息、一分满意,两分感慨、两分恼羞成怒、两分不满。语气极为复杂,问:“你现在因何少言寡语,为什么?不矜不伐不是你的天性,刚来地府时你曾傲视众人。现在有什么顾虑?”
犹记得赵煦刚到地府时,每次劝架时,就貌似谦逊实则炫耀的说‘以克复西夏的尺寸之功’‘宁夏平原弹丸之地’,作为开头,谦逊的都有点欠打。现在赵佶的功勋越大,他越是低调。
赵煦笑而不语,那厚厚实实一大包书信被他分做两摞,私密的一部分收起来不给他们看,只有政事军事相关的部分给祖宗们过目。包括耶律信奴投靠过来之后说的,天祚帝为了在城池上讨价还价,差点选择以身抵债。
他心说:没必要让列祖列宗看到佶儿抱怨辽国女人蹭的他‘立起来’,又被沉甸甸的甲片‘压下去’,十分苦恼。佶儿,其实这件事也不必告诉六哥。
赵匡胤呵呵一笑,伸手接过分出来的一半信:“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六郎现在不张扬炫耀,可以免得将来后悔。当年唐太宗给儿子修造房舍,后来又亲自拆尽了,就是前车之鉴。”别看现在一团和气,圣人一样,一旦赵佶有了亲生儿子,一切都会不一样。倘若赵光义当年无子,也只能把皇位归还。
赵煦敷衍的点点头,显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是啊,凡事都等盖棺定论。”他当然懂阴谋论,只是现在一想起素未谋面的赵森,能想起来的形象也只是胖乎乎的弟弟。
想起自己临死前感慨无子,蠢弟弟立刻叫了一声爹。这事儿他没和别人说过,每次想起来,就暗暗的笑一会。现在在解释争论什么,徒废口舌之劳,要拿证据说话。想当年刘备来到地府时,说起托孤贤臣,那些有丞相谋反经验的人纷纷奚落指点,到最后诸葛亮也撑住了。
现在全都是煞风景的人,见不得别人好还说是提醒。我等盖棺定论,看你们还能再说什么——佶儿大概会和祖宗们打起来,带着他那骁勇的善于摔跤的皇后,打完之后再亲自下厨炒几个菜,他们能让这地府的生活丰富多彩。想到这里,赵煦忍俊不禁的起身,作揖就就走开了。
赵光义茫然不解:“他笑什么?”
赵匡胤冷冷的说:“有个好兄弟,他高兴。”
赵光义:“少时了了,大未必佳。”
赵匡胤道:“那他也快活过,还有捷报可看,总比我一来到地府,就等着‘阖家团圆’要好。”在地府阖家团圆不是什么好事。
赵光义无话可说的背着手,叹了口气。他知道大哥是怎样的态度,如果赵佶能做到终身不变节,大哥就要喋喋不休的说人家是兄弟你我也是兄弟,年纪也差了十几岁,你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咱们当初的关系比他们还亲近,你就这么报答哥哥。
如果赵佶有了亲生儿子,送赵森来父子团聚,大哥又有话要说了,果然是你的子孙后代,刻薄寡恩衣冠禽兽一脉相承。
反驳的话当然有很多,可自己打不过大哥,要么挨骂→结束,要么挨骂→顶嘴→挨揍→结束。
关于两位祖宗的恩怨,宋朝的皇帝们都秉持着装聋作哑的态度,只要没骂到自己就当没事儿。
花丛中,赵顼正和陈皇后(赵佶的生母、追封的皇后)一起赏花谈笑,陈美人的母凭子贵来得有些迟,在燕云十六州收服之后才真正开始。
赵煦惆怅的思念了一会刘清菁,听见身后衣袂声响。
耶律延禧沮丧的看着邻国的上一任官家:“赵佶给你的书信里,都写了什么?他写没写我的死因?”
赵煦讶然:“你相信武则天的话?她没有实证,也不了解宋辽之间的关系,只是臆测而已。她自己排除异己,就觉得佶儿也会这么做。”
耶律延禧前些天在被祖宗们痛殴+痛骂,这两天皇帝们和萧太后们才给他分析情况。可能死因蹊跷的原因有四:第一,宋朝毒死的别国皇帝不是一个两个了。
第二,天祚帝在战争前后碍事的程度太强,已经让赵佶不得不将他贴身监管的程度。
第三,金国肯定希望辽主昏庸,但宋主肯定希望辽主英明果敢,继续延续两国交好的局面,敖卢斡登基称帝时焚化的祭文中也有八个字简单提到宋主对他寄予厚望。
第四,耶律延禧真的没有夜驭六女的能力,三个就是他的极限了,对一个接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不要要求太高。事出反常必有妖。
耶律延禧想了一会:“我对他一片赤诚,有什么好处,都与他分享。等他将来到了地府,我们再问他。”
赵煦想起弟弟抱怨的香艳场景,心说你还真是过分赤诚。佶儿肯定不会在焚化给亡人的书信中撒谎,在到天祚帝的死因死讯时一笔带过。
现在耶律家已经怀疑天祚帝的死因,很有可能转变成小型的战争,唐朝和后周乐见宋辽两家打起来。或许要拿书信给他们看一看,幸好佶儿在上面写了编号,足以取信于人。只是他还写了耶律延禧的许多坏话……要看也是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耶律隆绪,或是叙律平、萧绰等人有资格看,这些人想必不太在意。
隔壁大帝镇的汉武帝又笑吟吟的问:“你要不要搬过来?其实收服宁夏平原之后,你有资格搬到我们这边来,当初让你自己选,你选在这边。你弟弟真是大国天子。”
其他宋朝皇帝不行。皇帝们之间暗中攀比,比的就是国土面积、贤臣数量和坐拥的军队。
赵煦安家落户时拒绝远离家族住在大帝镇里,现在经过诸多考虑,依然拒绝,虽然这些祖宗的战斗力不强,但不必急于搬离这里,不仅对形象不好,还会落单。没必要贪慕这虚名,等佶儿下来再搬家就更安全,也更合理。
……
腊月里,禁军依次回到驻扎的地方,官家也临近汴梁城。
王繁英在开会时说:“官家昨日已经到帝陵祭祖,还有三日抵达京城,我有意率领宗室亲王公主、后妃、以及文武百官,出城百里迎接官家。”
百官也觉得应该这么做,可是天太冷了。出城百里,赶路又吹风,还得穿着官服肃列的等着,接驾之后还要骑马回来,城外头比宫城中冷的多。来回在风雪中折腾两天,估计得集体风寒。
要是直说因为天太冷不想迎接官家,那也太那个啥了,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这个话,太大逆不道。
王繁英的目光逡巡了一圈,和和气气的说:“官家怜惜兄弟和老臣,有旨意回来,说出城五里迎接即可,官家等着你们诉职,他知道你们的心,不用在风雪中冻着表达忠心。六十岁以上的官员坐车去,体弱和大病初愈的也可以坐车。”
群臣集体表示赞同,服从官家的命令,官家说得对。
太后和刘皇后自然是留在宫里等他回来再见面。太后们是卑不动尊,不方便出去迎接,刘清菁则是因为同为皇后,跟出去容易喧宾夺主。
皇后冬季的銮驾是一辆很暖和的车,里面烧着炭盆,怀里抱着暖手炉。撩开帘子,移开车门往外看了看,看到大量衣着崭新华丽插戴着绢花的百姓,有男有女,一个个袖着手伸着脖子,都打算跟着銮驾往外走,去看大军凯旋归来的样子。问骑马跟在旁边的权知开封府事:“这些人是自发的么?”
“是啊娘娘,汴京城中百万之众,听说官家今日凯旋抵京,无不欢喜雀跃,跟着娘娘的銮驾出城迎接。”权知开封府笑吟吟的说:“自从官家率军出征之后,京中寺庙道观中香火都比往日兴盛了。”
王繁英心说,你以为他们是求官家能安然无恙吗?不,普通小老百姓想不到这个,他们还不够格给官家祈福,他们求得是跟着出征的禁军将士、他们的家人能安然无恙,立功回家。数据这种事儿嘛,主要就是用来蒙人的。
她脸上已经按照流行粘了一些珍珠做装饰品,现在流行粘珍珠,她粘了一粒又大又圆的红宝石。拾起桌上沉甸甸的大凤冠,捧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看上面龙凤宝石点翠都精美,只是累脖子。顶的时间长了,怕是斜方肌都要练出来。每个世界最华丽的大礼服都超级沉,举行个仪式和披枷带锁似得,令人怀疑安排礼仪服饰的人心存恶意。
两个侍女坐在脚踏上,看起来都很激动。
有侍卫飞马来报:“启禀娘娘,官家已经行到五里外。官家差点要快马来见你,被太子殿下劝住了。”
“知道了。”王繁英这才伸了个懒腰,戴上凤冠,戴上耳环,在舒舒服服的箭袖棉袄外面穿上翟衣,还有冬礼服套装中穿在翟衣外面的明黄色礼服。
她还整理了明年官家应该做的所有事,开科选士,各种恩赏,老老实实在宫里呆一年,研究他的烤串。但还在斟酌要不要把这份煞风景的文件给他看。这些事三省官员也会提出来,理所应当去做。
还差三里地、两里地就能见面时都有人来回汇报,到了一里地时就不用再说。两边互相看的很清楚了。
林玄礼金灿灿的策马在前,激动的满脸通红——也可能是被冷风吹的。
王繁英顶着沉甸甸的凤冠,把礼貌做全的站在红毡上迎候官家,身后左边是晋王、岐王等兄弟,右边则是官家的姐妹和侄女等公主,按年纪排列成行,都穿了正式的礼服。
文武百官紫袍绯袍、玉带玉鱼,排列在红毡之外,一个个颇有大国重臣的气派,庄严肃穆。
红毡铺了百步,另一端是皇帝的龙辇,显然是请他上车回宫。
在禁军戒严的队列之外,百姓们把官道两旁的荒地和耕地都挤满了,虽说是冬季万物萧条,男子和女人打扮的花红柳绿,又都插花,硬是绵延开一大片繁花似锦的景象,从路边一直蔓延到山坡上。
乐队呆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只等官家策马到红毡前,立刻鼓乐齐鸣。
林玄礼远远的看见了,微微有些惊讶:“哇,好大排场。”来看热闹的百姓怕是有几万人,真是人山人海。
赵森笑了笑:“还比不上您做的大事。”
跟在他身后的官员说:“官家立不世之功,开疆扩土,以仁义泽被四方。”
“官家调停干戈,止住了刀柄大劫,救万民于倒悬,活生灵无计其数。”
“官家做到了大宋列祖列宗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收服燕云十六州,又不和辽再起干戈,这是何等的大智慧。”
林玄礼被夸得飘飘然,挣扎着发出冷静的质问:“这么大的排场,不知花销几何。我最怕好大喜功,劳民伤财。”
官员们瞬间无语,童贯筹措好的几句奉承话都被别人抢了,新想出来的也被噎回去:“官家是天下之主,君父远归,臣子们远迎是理所应当的,那有什么消耗。”
林玄礼克制了一下走过去抱住皇后来个当众热吻的冲动,还不想被弹劾的奏本堵住勤政殿大门。翻身下马,走上红毡,走向看起来瘦了一点的小豪猪。
小宝也跟着翻身下马,但没上红毯,站在旁边侧身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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