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黄金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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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乔纳森突然冲进船舱,阿尔瓦的护盾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他手持末日柳枝剑出如龙，没几下就将那些触须全部给劈成了几段。

“乔纳森？”看见乔纳森，阿尔瓦有点意外，“大人呢？你们任务失败了？”

“不，提摩西一个人上去了,石头都在他一个人手里。”乔纳森一剑戳刺从破洞船舱伸入的触须，背靠着阿尔瓦迅捷灵巧地进行防御和攻击,“他让我和白沙尔来支援祥云号。现在，我们只能相信提摩西。”

“是的,”阿尔瓦定下心神,排空杂念,专心控制祥云号，“我一直都……相信着大人。”

海水如同瀑布般击打提摩西的背部，他感受到了痛楚，强烈且无法忽视的痛楚。他下坠在海水当中，咸腥的液体争先恐后地从他的口鼻涌入肺部。水灼烧胸腔，令人呼吸困难,头脑发昏。

紧闭上双眼,忽略被挤压胸腔的痛楚,提摩西很快冷静了下来。

几秒钟之前,他落进了水里。

事情往提摩西预期之外的方向在发展，他化身为暗影之狼,向着天空纵身一跃时,他周围所接触到的,还只有空气。

现在，海水包围着他。无孔不入的刺痛感充满恶意，它们像是活物般往人耳朵与鼻孔……不，是往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钻。这痛楚，胜过用盐水洗涤伤口，它们仿佛要将落水的一切都吞噬。

提摩西握紧拳头，里面坚硬的东西刺痛掌心。魔法石……魔法阵！

对了，是那个魔法阵！提摩西变身的时候，确实是向着魔法阵跃去！可是空气变成海浪，竟然将他吞噬！他转了个身，睁开眼环视一圈四周。

魔法阵不难看见，事实上，只要提摩西睁眼去看，就可以看见魔法阵的踪迹。它和在蛋壳内壁上的时候，看见的有些大不相同。

就像是——来到了魔法阵的内部！

提摩西的水性与忍耐力都算得上不错，但他没有办法在水下呼吸。他刚刚已经使用了太多的暗影之力，若是这时候还继续遁入暗影的话，恐怕就得永远和影子们呆在一起，世间一切光明从此都将与他无关。

魔法阵无处不在，它存在于水中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光线在提摩西周围旋转，好像他小时候，那个红发男人做给他的万花筒——晶块状花纹，漂亮的几何图案，五光十色的光芒充满整个视界。

光怪陆离的景象，都只是假象。

只有通过那道狭窄道路，必定可以发现万花筒的真面目不过是一些碎纸片和玻璃组成。

一点都不可怕。

提摩西转了个身，用力蹬开向他挤压而来的水面。他伸出手，果然触碰到一丝阻拦，感觉像是墙壁，又比实体的墙壁要软。当提摩西用力将手伸过去时，他感觉到水流包裹着他。墙壁在向外延生，延生到可以让提摩西展开四肢的程度。

但阻碍是一直存在的，抓住提摩西手脚的阻力与水的阻力不同。更强大，更黏腻，也更加难以对付。提摩西用力揣紧拳头，宝石在他手心互相摩擦，发出惊人的热量。他甩开臂膀，用力挥动胳膊，一拳砸中四面八方都存在的魔法阵！

精妙复杂的魔法阵，如同碎玻璃一般碎裂开来。伴随着冰面破裂般的声音，施加在提摩西身上的压力消失殆尽，而他身处的空间，也开始破裂。

现实的强烈白光挤压着裂缝，它们从裂缝当中倾泻而出。一双看不见的灵质大手，将小小的裂缝撑大、撕裂，让镜面般的视界，被这些裂痕所破坏。

镜子碎裂，镜片四散飞溅。再次下坠，不过这次是在空气当中。随着他的坠落，蛋壳般的海浪和他一起坠落。好像有人从云彩上，将一盆水倾泻而下。

海水劈头盖脸打在祥云号甲板每一个人的脸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躲得开。大量的水落入海平面内，掀起滔天巨浪，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击打一叶孤舟祥云号。

风浪将破了底的祥云号抛来抛去，处于强烈风暴中心的祥云号疯狂翻动。船上所有人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物体求生，可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从船上被甩了出去。不少水手在此丧命，他们被海浪抛上数百呎的高空，又一头掉进汹涌水流当中。那些抓住绳子的人，看上去就像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风筝。

巨浪一视同仁，卷走了进攻船体的怪物。事实上，它在蛋壳海浪往下垮掉的瞬间，就发出一声拐角，被卷入了海洋深处。

它不会死，它会等待机会，在冰冷漆黑的深海深处。一旦风浪再起，它定会，卷土重来。

“安……咳……夫……咳咳……”祥云号机师趴在船首像，拼命向着安雅夫人叫喊。巨浪将他的叫喊打得断断续续。

紧紧抓住船首像的船长安雅，成为了祥云号的化身。她不停地用她圆溜溜的熊猫人耳朵拍打掉站在耳朵上的水，紧紧抱住船首像不松手。

从半空当中掉下来的物体，直直向着白沙尔与卡斯帕砸来。疫病蝴蝶身形一闪，扑扇几下黑色羽翼，包裹住了卡斯帕。那个物体砸穿了主桅杆与甲板，也砸穿了能量舱。

白沙尔顺着墙壁游走，稳稳地覆在能量舱的墙壁上。不安分的卡斯帕看见乔纳森在这里，迅速甩开白沙尔的手，冲着乔纳森扑过去。白沙尔也不拦他，直接在墙壁上当装饰品。

船只剧烈颠簸，吓得卡斯帕赶紧抱住了乔纳森。

这种情况下，乔纳森也不能推开他，只能将就地抱着。

又是一阵颠簸，木质地板发出脆弱的哀鸣，仿佛下一刻就即将断开。

“想想办法啊！‘乔舒亚’！！！”卡斯帕冲着阿尔瓦大喊，双手紧紧抱住乔纳森不放，“祥云号要破成两半啦！我们会死在这里的！所有人！”

与甲板上那些狼狈的人相比，乔纳森十分轻巧地稳住了身形。不仅如此，他还一手抱住卡斯帕娇小的身体，另一手抓住能量舱的机体。他的身体随着海浪晃动的幅度摇摆，动作如同春风中的柳枝一样优美。

“别乱说话，小孩儿。”乔纳森说，“你有一天是会死，但不是现在。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阿尔瓦双手抱住祥云号的控制器，这艘船目前还在他的控制之下，虽说可能很快就会失控。

“是大人！大人他成功了！”阿尔瓦兴奋地喊道，“我们不会死的，蠢货！至少你不会！都抓紧，我要冲出这片海域！”

阿尔瓦话音刚落，一阵胜过地震的剧烈晃动之后，海水从被那个物体砸穿的洞中喷涌而出。喷泉般的海浪将祥云号顶了起来，能量舱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嘎嘎声。裂痕从那个孔洞处不断扩大，眼看就要把整个船体给拦腰压断。

“完了，完了！”卡斯帕尖叫着抱紧乔纳森，“我们真的要完了！乔纳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啦！要是你不同意的话，你会后悔的！快点亲我一下！”

“死小孩，你整天都在想什么？”乔纳森没好气地推开他凑国联的脑袋呵斥道，“我说过你不会死的！就算是船沉了，我也不会让你死，我保证会保护你的，好吗？所以给我闭嘴！”

卡斯帕不依不饶的叫着“马上就会死掉”，“我很害怕”，“我才不要留下遗憾”之类的话。

“噢！拜托！”乔纳森看上去无比头疼，一个劲地翻白眼，“看看场合！看在还在努力救你命的阿尔瓦份上！别再说这种要死要活的话了！”

“没事，我什么都没有看见。”阿尔瓦看都不去看他们，专心地对付他手中的控制器，“你们完全可以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了。”

卡斯帕一听又喜滋滋的提出各种要求，那样子哪儿有一点他认为他们马上要死掉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耍无赖嘛！

“天呐，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乔纳森忍不住哀嚎起来，“阿尔瓦，把这个黏土怪从我身上弄走！”

“你也有对付不了的人啊！”熟悉的冷硬的声线从喷涌海水中传来，一道暗影飘过能量舱，提摩西冷冷地从中步出，“真是没想到。”

“我还以为你刚刚摔死了。”乔纳森说，“看看你砸出来那个大洞，你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才是让我最难以想到的。”

“因为——那是阿尔瓦的魔法呀！”卡斯帕骄傲地仰起头，邀功般地说道，“当然我也有帮忙！魔法石给你们增加了护盾，阿尔瓦不仅让我们布下了蜘蛛网，还还在上面加了一个传送咒文作为特殊情况备用方案呢！”

“想得真周到。”一直贴近墙壁在装影子的白沙尔从阴影中步出，“也正好派上了用途，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阿尔瓦表情严肃地护住控制器，脸都几乎要贴到那个玻璃球上面。“你们到甲板上去，不要再来打扰我。”他说，“我现在要给祥云号加速，可能会有些颠簸。你们快点上甲板，尽量地稳住自己的身体，别被甩出去了！记得告诉甲板上其他人。”

说着阿尔瓦略微放慢祥云号的速度，让船开得平稳些许。

白沙尔点点头，转身就走。乔纳森耸着肩膀，嘴里说着：“那我还能怎么办？又不能把他给宰了吃掉！”说着他牵着卡斯帕的手，把那个烦人的小家伙也顺便给带走。

提摩西沉默转身，想要和他们一起离开时，阿尔瓦抬起眼睛，对他离去的背影说：“大人，请留下来帮我。”

提摩西回过头，留给阿尔瓦一个面容冷峻的侧脸。“不要说‘帮助’”提摩西冷冷地说，“直接说你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吧！”

“大人，我们去黄金岛。”阿尔瓦说，“我不想欺骗你，我现在已经耗费了很多能量，如果再不把祥云号停下来，我们真的会葬身鱼腹。”

“很好，”提摩西转身走到阿尔瓦身边，冰冷凛冽的眸子凝视着阿尔瓦，水汪汪的翡翠绿眸子看得他有点心烦，“难得的真话。”

那个男人冰冷凛冽的气息，令阿尔瓦心跳加快。而他凝视人的目光，则让阿尔瓦耳尖发红。

“大人，你有黄金罗盘，请为我指路。”按捺住又激动又害羞，还有一些难为情的心情，阿尔瓦垂下眼睑，不敢去看提摩西的目光，“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停泊，最好是在黄金岛附近。时间紧迫，耽搁不起。大人，如果有疑问的话，请在我们上黄金岛之后，你可以再来审讯我。”

“用‘军情处的特殊方法’也可以？”提摩西将他被弄乱的头发轻轻撩到耳后，用一向冷漠的面孔与声调，说着近乎于调情的话，“默认？嗯？你要是反抗的话，就把你捆起来。”

“大人！”阿尔瓦红着脸喊道，“只要是大人愿意对我做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大人想要在我身体上玩什么花样都可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请为祥云号指路吧！希望我们还没有偏离航线太远。”

“不，”提摩西冷冷地说，“是为了你。”

从贴身衣物的皮带内摸出几样小零件，提摩西很快将它组装了起来。若是之前阿尔瓦还在疑惑提摩西是如何在穿着紧身皮衣的情况下，将黄金罗盘带在身上，那么现在所有的疑问都全部解开。

提摩西用行动回答了他。

黄金罗盘虽说名称叫做“罗盘”，还不如说是一张有指针的航海图。巴掌大小的海图绘制得十分简略，提摩西展开它之后，将金色的指针扣在上面。它便开始疯狂旋转个不停，并不指向任何一个方向。

阿尔瓦看了一眼在提摩西手中转个不停的“黄金罗盘”，觉得他们可能死定了。

“我还以为它是黄金做的。”阿尔瓦说，“和传说中有些不同，你确定没拿错吗？大人？”

“没有。”提摩西冷冷地摁住旋转个不停的指针，“以前或许是黄金制成，后来外面的壳被融掉，只剩下这个指针。传了这么多无冕之王，每个人都想要在黄金罗盘上搜刮出一点什么。”

“那可真是糟糕。”阿尔瓦评价道。

更加糟糕的是——这东西转得根本停不下来，到底要他们往哪儿开呢？

看着阿尔瓦犯难的样子，提摩西的眼神有些暗。那双翡翠猫眼在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带着一层雾气看着他。阿尔瓦的眼神，直白得令人起鸡皮疙瘩，表面上还要装作一本正经，还要处理面前发生最紧要的事情。

提摩西拿着“黄金罗盘”，给了这旋转个不停的东西一拳。

“他停下来了。”举着黄金罗盘的男人说，“往这个方向……”

阿尔瓦抬起头，满脸都是苦相。他下一秒几乎就要被欺负得哭出来了，可有强忍着心里的那一点点小委屈，每一根微微颤抖的睫毛，都写着——倔强。

“阿尔瓦，你难道不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手持破损的黄金罗盘，提摩西拿手指轻轻拨弄弯曲的指针，“命运让这么多人经手过的黄金罗盘落在我手里，让你在这时候需要它，让它无法发挥作用。如果真的命运是提前书写好了一切，那么这就是它的安排。”

“大人，你别逗我了。”阿尔瓦说，“你知道的，这东西没有失效。黄金岛不在地图上任何位置，它存在于黄金罗盘指针所指的位置。”他看了一眼被打得变形弯曲的指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大人，请为我指引方向吧！”

提摩西满脸不悦地抽了抽嘴角，从背后将阿尔瓦拢在怀里。他双臂穿过阿尔瓦腋下，将黄金罗盘摁在控制器上。

感受到怀中人明显的颤抖以及紧张，提摩西不动声色地凑近他的耳边，将低沉轻语与暖暖热气送入他的耳朵。“你在发抖，阿尔瓦。”坏心眼地覆盖住那漂亮修长的滑腻双手，提摩西轻轻摩挲他的骨节，“我现在还没有喂鱼的打算，船上其他人也是。”

阿尔瓦弓起手指，扣住提摩西的手。温暖强大的大手，给予了他非凡的勇气与力量。

“大人，那你可要站稳。”阿尔瓦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满脸决绝，“我们出发——去黄金岛！”

提摩西抱紧了阿尔瓦，嘴上冷淡地说：“我有站不稳的时候吗？”

“你是对的，大人。只有我站不稳。”阿尔瓦说，双手熟练地在控制器上摩挲，“好，现在我要加快速度。可能会有点颠簸，大人。”

很快，提摩西就感觉到阿尔瓦说的“有点”颠簸，又是一句谎言。

祥云号如同离弦箭般飞了出去，它的速度让船体都开始风化。风从那只巨型海怪打破的洞中灌入能量舱，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