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直面的情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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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内尔带领的圣骑士们这次不是利剑，他是保护朱诺斯城的盾牌。昨天晚上阿尔瓦将亚特兰蒂斯击中后，巨龟就不曾有丝毫移动。它停在那里，也不会坐以待毙。

巨龟亚特兰蒂斯的火山口不再喷发岩浆，而是喷发出这些怪物。它们花费了整个晚上从四面八方涌来，借助喷涌的烟雾和凝固的岩浆向上攀爬，不断地靠近朱诺斯城。

朱诺斯城内有巨大的能量，巨龟亚特兰蒂斯要行动，要恢复伤口，需要这些能量。

朱诺斯城跑不掉，控制巨龟行动的巨大魔法矛将朱诺斯城和亚特兰蒂斯牵引在了一起。如果朱诺斯城现在要起飞，就必须要将巨龟亚特兰蒂斯一起吊起来才可以。他们没有这样庞大的能够可以搬运这只大陆一样大的巨型生物。

阿尔瓦交代过，不要让圣骑士们走得太远。一来不方便撤离，二来他们的敌人——全知者，则处于暗处，伺机而动。

圣骑士们正在保卫这座古老的魔法都市，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和岩石怪物搏斗。他们在喷发着岩浆的灼热地狱英勇作战。他们挥汗如雨，血洒遍地，依旧死死咬住防线。哪怕是身边的战友倒下，哪怕是受伤甚至死亡。

没有一人，没有任何一人，后退半步。

圣剑奎因多尔的光芒，在亚特兰蒂斯闪耀。即使是那些岩石怪物，也不敢轻易靠近它和它盛怒的主人。

他们以血肉之躯，为正在做刺杀行动的人争取时间。

温莎念咒很快，六名暗影行者站在事先准备好的六个单独传送阵当中。他们的身体黑得好似阴影，他们的意志坚韧宛如磐石。

圣骑士们只是在地表作战，而暗影行者们，这些刺客，则是要深入这岩浆地狱的内部。

即使是做着上不得台面，无人称颂的工作，他们依旧义无反顾且毫不畏惧。

“暗影行者，出发！”与温莎一起站在法阵中央的阿尔瓦大声喊道，他迅速地为六个都是独立而且互相有链接的法阵充能。

符文法阵亮了起来，他们开始闪闪发光。最开始只是如同女人绣花的细细丝线一般，而后越来越粗，力量越来越强大，强大到可以将六名大活人传送到没有坐标的地点去。

亚特兰蒂斯内部的温度很高，任何活人进去都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没有办法在那里的地面行走，也没有办法呼吸那里的空气。

只有可以行走于暗影当中的暗影行者们，才可以靠近亚特兰蒂斯的心脏。

这次战争能否获胜，必须依靠他们的勇气与信心。

“我看见他们成功了。”温莎说，“他们击碎了亚特兰蒂斯的心脏。”

六名符文法师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随时准备进行反向召唤。只要暗影行者们发来胜利的信号，他们就可以马上做出回应。

温莎坐在原地，不能站起来看下面的战况。他的内心很忐忑，知道了即将到来的牺牲，自己又无法避免，让他感受到很严重的挫败感。

“我知道。”阿尔瓦略显冷淡地回答，“那么你的备用方案呢？”

“杰弗瑞·朗费罗还没来不是吗？”温莎摸着自己的下巴，眉头紧皱，“不瞒你说，我也不确定一定可以成功。他们进入亚特兰蒂斯内部之后，魔法能量信号应该已经十分衰弱了。我认为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是强制反向召唤，成功的几率也很小。”

阿尔瓦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是吗？你打算强制召唤？对于一名符文法师来说，这可能会丧命。”

“这座城市的人，都会丧命。”温莎冷静得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凡人终究会有一死。不仅是我们，在抵御进攻的那些圣骑士们，也是一样。无论高贵低贱，任何凡人都无法阻止的，只有两样东西……”

“痛苦与死亡。法师们都认为自己可以成神，而你却承认了所有法师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法师亦是凡人。”阿尔瓦略带自嘲地笑着摇头，“话是这样没错，可你可以不必搭上你自己的性命，牛顿大法师。如果事情已经注定并且无法改变，我会接受它。我接受事实的能力比你想象的要强大。”

“我希望能够有转机。”温莎说，“我调换了他们的项链，我会对战争雷霆女士的项链进行反召唤。如果她的项链打破了，那么我希望打破的是吊坠，只要有一些魔粉洒在提摩西身上，我认为事情就可以有转机。”

“希望如此。”阿尔瓦双眼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对温莎报以微笑，“你总是可以让人刮目相看。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些决定和对策。月神路西恩让我邀请你加入光明未来联盟的时候，他对我说‘温莎·肯·艾德里安·牛顿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人’。”

直言不讳的夸奖让温莎有些难为情，他还什么都没有做成，就收到了夸奖，让他感觉有点受之有愧。他对阿尔瓦微微颔首，得体地表示了感谢。

如同温莎在梦境里看见的那样，暗影行者们在亚特兰蒂斯地狱般的心脏里取得了成功。符文法师在魔法阵坐到将近黄昏时，一直安静地趴在海面上的巨龟出现了异样。

巨龟亚特兰蒂斯仰着脖子，疯狂地嚎叫。天空中，红色的闪电啪啪擦擦作响，从它背上喷涌而出的岩浆和黑雾的数量变得尤其多。这些黑雾不仅笼罩了亚特兰蒂斯大陆，也笼罩住了整个朱诺斯城。

一时间，能见度变得十分糟糕。即使是站在空港，也无法看见在亚特兰蒂斯战斗的圣骑士们的情况。

大量的岩浆如同殷红的鲜血，从巨龟亚特兰蒂斯的口中喷涌而出。它震颤着身体，令海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这一天，巨龟濒死的哀嚎，让其他几个大陆都可以听见。远在海洋另一边的勒古亚大陆，爆发了海啸。海水都向着另一个方向涌去。

光辉大陆的港口退潮，加圣斯通城、丹古堡、西港城这些城市的海港退后数百里远。在海的另一边，巴贝尔王国的王都双潮城，珍珠女王灯塔则被汹涌而来的海浪淹没。

从亚特兰蒂斯嘴里喷出得岩浆，热得海水都无法凝固。海水似乎被煮沸了，大量的水蒸气冉冉上升，只要碰到它们，就会受到严重的烫伤。

阿尔瓦徒手展开硕大的魔法护罩，将恶劣的气候与在空港的法师们隔离开来。即使是这样，也有不少符文法师浑身大汗。

没有任何人伸手去擦一下，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感应即将发出的讯号。

巨龟亚特兰蒂斯依旧在咆哮，它疯狂地怒吼，脖子伸出老长。温莎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它濒死时绝望的眼睛，喷发出炽热的火焰与岩浆。岩浆般的鲜血在它脖子上流淌，形成火焰般的纹路。

在最后的挣扎当中，它眼里的火焰终于熄灭下来。最终石化，僵硬在原地。变成一只硕大的巨龟雕塑，永远仰着脖子，空洞无神的双眸凝视天空。

从暗影行者们那里，终于传来了胜利的信号。

“他们成功了！”阿尔瓦站起来大喊，“快，进行反召唤！给下面的圣骑士们打信号，让他们撤回来！”

若不是撤退信号来的及时，圣骑士们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倒不是因为那些岩石怪兽，而是因为突然上升的温度。很多人都因为高温而晕死过去，随即被蜂拥而来的岩石怪兽啃噬殆尽。莱昂内尔左手持圣剑奎因多尔，一剑劈开一只怪兽，右手则扶着高文的胳膊。

“撑下去！”莱昂内尔用力摇晃他的身体，“你能行的！高文！撑下去！”

高文没有回答，事实上，他已经无法回答。他的胸口被洞穿了一个大洞，早已没有了呼吸。

“莱昂内尔！”最先发现撤退信号的是兰德尔，他又惊又喜地冲着莱昂内尔大喊，“信号，狼崽子他们成功了！我们得走了，丢下高文的尸体吧！他已经为国尽忠了！”

兰德尔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成功了。大地在震颤时，这些岩石怪兽异常疯狂，而当这种震动停止下来，那些岩石怪兽则好像失去了心智，叽叽哇哇乱叫着，不分敌我地疯狂进攻。

“该死！给我闭嘴！”莱昂内尔背起高文的尸体，用皮带把他捆在自己身上，“兰德尔，带着骑士团的人先撤退！”

“圣光庇佑的战士们啊！我们胜利了，快撤退吧！退回朱诺斯城去，快！”兰德尔挥动胳膊大声叫喊，指挥圣骑士们撤退。他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几分钟之前这东西还是个怪物，奋力挥动长剑，“莱昂内尔，你也快撤退！”

“我来殿后！”圣剑奎因多尔一剑刺穿了疯狂扑来的岩石巨兽，“你们先走，我会跟上你们的！快走！”

兰德尔咬了咬下嘴唇，用力点头：“活着回来啊，你答应过我要去参加秋季宴乐会的！”

“我会的。”莱昂内尔说。

圣骑士们的撤退进行得很顺利，但是也有不少人被烧伤和烫伤。兰德尔忿忿不平地盯着空港上闪耀的光，认为朱诺斯城的法师们也应该给他们开一个传送法阵，那样才叫公平。他们总是有自己的搪塞理由，说什么能量不足。

听听，这是什么破理由！能量不足？

那个阿尔瓦不就是个移动能量井吗？

兰德尔朝地上啐了一口，大声骂道：“混账东西！不想死的混蛋，都他妈给我快跑！你们还等着妈妈来接你们吗？快跑！都快跑！”

于此同时，符文法阵将暗影行者们反向召唤了回来。其他人都很顺利地落了地，只有温莎的法阵里，是空的。

原本提摩西换到了温莎右手边的法阵，现在，在那里出现的是战争雷霆女士。

果然，未来之灵给温莎展示的未来，这点小花招还不足以改变。

“该死！提摩西还在里面！”乔纳森刚刚落地，就发疯一般喊了起来。温莎对乔纳森不怎么了解，但这名刺客平时里都一副冰冷生硬的模样。他现在看起来，倒冲动得像个毛头小伙。他失控了，发疯一般鬼吼鬼叫，“你们要丢下他不管吗？提摩西还在里面！”

温莎站起来，望向巨龟亚特兰蒂斯背上喷涌的火山，又瞥向被人抓住的乔纳森。

如果不是三名暗影行者拦住了乔纳森，他肯定会从空港跳下去。

“你现在过去也救不了他！”战争雷霆女士冲着乔纳森吼，“就算你现在跳下去，根本于事无补！只会搭上你自己！”

“可是他救了你！”乔纳森双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露，“他拿命救了你！这应该是受到恩惠的人讲的话吗？”

“好了，乔纳森，不要再说了！”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我们会想办法的，你先不要冲动。”阿尔瓦望向端坐在法阵中央的温莎，“牛顿大法师，会想办法的。”

温莎缓缓闭上双眼，伸展双臂，集中精神感受哪怕极度细微的魔法能量残留。

很遗憾，什么都无法感受到。

“抱歉。”温莎对着阿尔瓦摇了摇头，“干扰实在太大，我想那里面已经烧着……是我太过于自以为是，我还以为……”

“老师！”杰弗瑞·朗费罗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大袋各色魔法材料，“你要的东西我都弄来了，知道是牛顿大法师需要的，后勤直接就给我啦！不过我还没付钱呢！他们都说记你账上，但是我忘记拿账单了……”

“不！不能就这样放弃！”温莎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坚决，“我不会就这样放弃，或许还会有机会！杰弗瑞·朗费罗！”

“是！老师！”年轻的学徒说。

“先把东西都拿出来！”温莎飞快地从袋子里拿出材料，“你也来帮忙，我再多试一次！就算无法反向召唤，或许我能够进行迁跃跳转。”

阿尔瓦被他打动了，一言不发地加入帮忙的行列。其他人看温莎这样执着，都不好在说任何互相指责和打击他的话来。

“我们还有机会！”温莎肯定地说，“我刚刚虽说没有感受到魔法能量残留，但是我能够感受到一点——在巨龟亚特兰蒂斯的心脏部位，那里有生命存在！崔德威先生是暗影行者，或许他可以用暗影之力撑住一段时间。”

“崔德威先生没有那么容易死……只要他能够想办法从火山口出来，”温莎说话时眼中光芒闪耀，似乎又星辰坠落在那双不甚明亮的淡紫色眼眸当中，“我就可以试图找到他，利用迁跃跳转魔法，把他牵引过来！”

最后一名圣骑士踏上朱诺斯城后，莱昂内尔也跟着他们跑了回来。他的背上被捆着他朋友高文的尸体，发梢有烧焦的痕迹。不过这些不难办，剪短头发就可以解决。

圣骑士们立即被朱诺斯城的后勤医疗部门引到战地医院，大法师维克多亲自前来接兰德尔和莱昂内尔。

“我没事，你还是先去看看莱昂内尔吧。”兰德尔取下头盔，抹了一把满是汗水的脸，“他是最后一个走的，大概被烧伤了之类。”

维克多点点头，来到莱昂内尔身边，却遭到了同样的拒绝。

“谢谢，我很好。”莱昂内尔把高文的身体塞给维克多，“你为什么不看看高文的伤势呢？先给他治疗吧？”

维克多满脸无奈地扶住尸体，柔声说：“抱歉，金狮子爵大人。药剂师们只可以治愈伤痕和疾病，并不能起死回生。高文先生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入殓师。如果你实在想念你的朋友，想要他死而复生，我建议你去找死灵法师。但是，那时候复活出来的人，也并不见得是你的朋友了。”

莱昂内尔戴上头盔，遮住脸上失望的表情。

维克多将高文轻轻放在地上，说：“我去找人来处理高文先生的遗体。”

莱昂内尔盘坐在地上，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弓着背，看上去疲惫不堪。

维克多正要离开，突然听见有人在大喊：“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