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登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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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摩西的梦境之中，重量不会如此真实。不属于自己的温度,从另一人身体传导而来,他温热的呼吸,每一下都与提摩西的呼吸纠缠。即使不睁开眼睛,提摩西也可以轻易感受到他鼻尖上细微的汗珠,在自己的鼻尖上轻轻磨蹭。

交叠的身体,交缠的呼吸，蒸腾的热量,湿润的鼻尖……所有的这一切,都拉扯着提摩西的梦境,让他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漂亮得过分的脸，写满了痴迷。他微红的眼角,带着些微颤抖，颤动的眼珠,蒙上一阵雾气。

“大人……”他们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可以轻易感受到另一个人身体里，传过来的热量与渴求。阿尔瓦半阖双眸，微张的嘴唇轻柔吐息。

比起来被压住的提摩西,在他身上的阿尔瓦更加紧张。

阿尔瓦绷紧的肌肉,在微微颤抖。提摩西伸出一只手，自然搭上他的后腰。晨曦透过窗户照亮他的发梢,让他漂亮的红色短发,舒展、摇曳、晃荡、透着些微光亮。

“大人……”阿尔瓦闭上眼,嘴唇即将与提摩西触碰到一起，“呜——？！！！”

暗影行者的动作总是如此迅速准确，但现在，提摩西的动作明显引起他小情人的不满。提摩西捂住了阿尔瓦的嘴，顺势将他推开。

阿尔瓦重心不稳，向后跌坐，脑袋仰过去差点就要撞上床柱之前，又被一双稳重有力的手，给托住后脑勺。

“不要试图袭击我，阿尔瓦。”提摩西说，“永远不要。”

“大人，我可没有袭击你！”阿尔瓦红红的眼角，挑高的眉梢，每个部分都显得不服气，“我只是想要吻你，像情人一样叫醒你，这不是你昨天晚上的吩咐吗？”

晨曦透过单薄衣衫，勾勒出阿尔瓦优美的身体曲线。永不停息的魔法之风，吹动他衬衣的下摆。太阳从他肌理匀称的腿根升起，光辉令人无法抬眼直视。

“阿尔瓦，你太失礼了！”提摩西松开手，把他丢了过去，“我可没有允许你爬到我头上。”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手脚并用爬到提摩西身边，阿尔瓦小猫一样用脑袋去蹭提摩西下巴，“大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什么东西改变了我的大人，让你变得如此冷淡。”

提摩西推开小猫的动作，有些不耐烦。他登上靴子走到门边，握住门把手，没有回头。“我从来就不喜欢，你为了讨好我，而表现出来的谄媚样子。”他抓紧门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那不是你，阿尔瓦。你原本的样子就很好……”

“大人……”阿尔瓦有些手足无措，在探寻与提摩西如何相处的方面，他总是能够做到错误百出。跪坐在床上的可怜小猫，委屈地抓住刚刚盖住大腿的衬衣，“你之前明明让我讨好你，也喜欢我的主动。大人以前不是还让我坐到你身上……不管我哭得如何上气不接下气，都不会放过我……”

提摩西回过头，眼角余光瞥见委屈巴巴的小情人。低垂脑袋，扭搅衣角的模样，好像犯下错事的乖巧小宠物，被主人狠狠惩罚过一番，正在思过的小样子。

阿尔瓦有些反常。

他有事情瞒着我。

提摩西紧皱眉头，凝视眼前空洞虚无之暗影。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但，却是第一次，令他感觉如此不快。

“我去港口与其他人会和。”提摩西说，“你如果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最好赶在我们出发之前。在这之后，我们可有得忙。”

阿尔瓦抬起头，叼住指尖目送提摩西离开。暗影行者的身影渐渐走到肉眼无法看见的暗影界，与黎明之前最后的黑暗，一同消失在晨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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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法师温莎·牛顿的气色十分糟糕，他面颊苍白，挂着两坨不自然的红霞，眼睛下面，黑眼圈浓重得好像受过外伤。看来他整夜都在为魔法阵调试做准备，连轴转根本没有休息。

与随时一副摇摇欲坠模样的牛顿大法师不同，在港口值守一夜，今天又要带着圣骑士出发的莱昂内尔依旧全副武装、身姿笔挺。他站在温莎身边，沉默得不似往常。

许多人来来去去从莱昂内尔身边走过，都被金狮子爵视而不见。他的目光从未有过一分钟离开温莎，甚至片刻都没有。周围的人对于莱昂内尔来说，只是不断流动的虚幻影响，只有温莎才是真实存在的人类，而他自己，好似变成了站在水中，任由时间的河流冲刷的看门雕塑。

“我们不和他一起走。”乔纳森踱步到提摩西身边，手肘搭上老伙计的肩膀，“我得说——你看上去很不对劲，兄弟。”

“我很好。”提摩西后退半步，整个身体藏匿在阴影之中。

咆哮一夜的巨龙已经飞回，它们掠过朱诺斯城上空，翅膀刮起破空气流。所有人都抬起头，如同向日葵般追踪巨龙在朱诺斯城盘旋。

越是靠近城市，它们的身形就越小，最终化作人形降落在浮空塔的花园里。

“龙族的回合结束了，提摩西。”乔纳森仰着脖子，吐出一口空气，但他却并没有抽烟，算起来，提摩西从五月份开始，就极少看见乔纳森抽烟。这对过去十几年里烟不离嘴的乔纳森来说，那才是反常。而这些家伙竟然为了先发制人，说提摩西反常，那就更加反常。

“我们也得干点什么，不是吗？”提摩西说，“趁着它们修整的时间。或许……”

提摩西闭上嘴，用力地抿紧嘴唇，直到成为一条刻薄的直线。

“什么？”许久没有等到提摩西的下文，乔纳森抄在一起的双手胡乱挥舞了几下，“崔德威大人，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多危险吗？我们现在不能和圣骑士们为敌。”

“我知道。”提摩西说，他的眸色依旧暗沉危险。

“你把心思差不多都写在脸上了，兄弟！”乔纳森深沉叹息，转头望向还在港口忙碌的法师们，以及守卫般站在港口的莱昂内尔，“你刚刚看金狮子爵的眼神，好像把他脑袋拧下来去玩马术抛球！”

天启钢牙不置可否，他缓缓拉下兜帽，以面罩遮盖住自己大半脸庞。而那双森林野兽一样的危险双眸，则被掩盖在了兜帽的阴影之中。

“……我，知道。”提摩西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有些模糊且不真切。

“我也没想到，暗影行者有一天会与圣骑士们在同一条战线，共同作战。”阿尔瓦效仿他的动作，戴上面罩，拉下兜帽。同样冰冷黑暗的身影，出现在朱诺斯城港口附近的树下，“我想，那个人渣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哪怕只是暂时的。”

提摩西迈开步伐，他的伸手依旧轻快矫健，宛如黑色猎豹。在他身边，乔纳森紧紧跟随，两名暗影行者的身上的围巾，在驱散所有黑暗的晨风之中飘荡。

圣骑士们是光，是可以驱散黑暗与乌云的光芒。

而暗影行者，使用着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最多只能刮过一阵风，吹起旗帜与围巾，终究什么都无法剩下。

“我知道。”提摩西说，“就像那句谚语……”

连绵不尽的山川，终归会相遇。

分道扬镳的人类，将再度相逢。

世间的道路千万条，纵横交错，构成比交错反复的网络。好似命运的丝线，将人们纠缠、连接与一起。在路上走得久了，原本视作仇敌的人，难保不会通过命运之路，再度走到同一个方向。

与敌人共同前行，是一件危险而又需要莫大勇气与运气的事情。可命运安排了这样一条路，它要我们将这条路走下去。

乔纳森仰起头，一手搭住提摩西肩膀。“现在，该我们上了！”他抓住提摩西肩膀的手，用上了一些暗影行者应该有的力道，“这是我们的回合！你听见了吗？！！”

“号声……”

“在吹响……”

“一如……”

提摩西沉默、冷硬。他目光凛冽，凝视远方。巨龟亚特兰蒂斯背上，那座永不停息的火山，正在喷发出滚滚浓烟。

两名暗影行者并排走着，他们高大漆黑的身躯，被阳光镶嵌上一圈金色光晕。他们矫健的步伐，充满了决心与自信，海风猎猎，吹动他们的围巾。他们身后被的影子，如同旧日时光的荣耀般，紧紧贴在脚跟。他们向朝阳而行，将阴影甩在身后。

乔纳森清亮的嗓音，回荡在朱诺斯城港口。回荡在晨曦与浪涛，旭日与浓烟之间。

该我上了，这是我的回合。

现在轮到我出招，给我跪下看好！

如同乔纳森哼唱的片段，歌剧《金色阳光》里面的唱段。

但上一次，提摩西听见这一段时，情况却，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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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摩西在蜘蛛丝与灰尘之间穿行。

这不是他执行的第一个刺杀任务，也不是环境最为糟糕的一次。

但他有些犹豫。

作为斯刚第王国的首都，凯拉尔城无疑是最繁华的大城市之一。除了发达的经济与繁荣的市场，它厚重的文化以及品类繁多的娱乐，都足以让其他城市望其项背。在这些娱乐里面，各种戏剧无疑是最受欢迎，在各种戏剧里面，歌剧是的一种。而在所有大剧院里，云顶皇家大剧院公认的最大、最豪华、演出最精彩。

现在，提摩西独自一人，穿行在云顶大剧院的房梁之间。房梁上面，有无数狭窄的横木，好像许许多多的秋千，在半空中晃荡不止。

它们比提摩西小时候，在怀特房子外搭的那个秋千要小很多。记忆里，提摩西可以整个人坐在秋千上面晃荡。而现在，这些横木连他一只脚都无法容纳。

提摩西蹲了下来，从帷幕下面探头看过去，贵族的包厢几可一览无余。他一眼就看见了金狮子爵莱昂内尔，以及金狮子爵的小情人温莎。莱昂内尔似乎在于温莎交谈什么，温莎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心不在焉，而莱昂内尔的姿态，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百般讨好。

贵族们的隐私不是提摩西感兴趣的内容，他缩回头的原因，是因为与莱昂内尔的目光对视。或许只是他的错觉，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等提摩西在探头出去看时，温莎已经离开包厢，正顺着剧场大厅的道路向外走。莱昂内尔护在他身边，就像是他的专属骑士一般。

提摩西还要任务，他必须在此蹲守。只要他还没有被发现，就没有离开此地的理由。所以，当金灿灿的头发从舞台顶上另一端冒出来时，提摩西把手伸向背后，摸到腰间的天启钢牙。

“狼崽子，”莱昂内尔手中的圣剑奎因多尔与黑暗中闪闪发光，“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这是我应该说的话，”提摩西不客气地回敬，好像用一块冰砸向他的敌人，“黑暗与阴影的角落，属于刺客。我可从没听说还属于圣骑士……”他抓住吊着横木的绳子，轻巧地摆开架势，“你这么忙，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活儿干？抱着你的小情人取暖，不是更好吗？”

一时间，莱昂内尔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圣骑士跨步走向横木，他的灵活以及平衡力，几乎不输暗影行者，“狼崽子，趁还没有出什么乱子之前，你最好跪下求饶。我或许会考虑不当场宰了你，这次……北地母狼的鬼魂，都无法保护你！”

已经死去的二姐雪莉，还要蒙受此等侮辱。提摩西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捏住手中天启钢牙的刀柄，迅速催动暗影之力，化为一柄长刀向着莱昂内尔劈砍而去！

奎因多尔剑锋一闪，在空中挥出一道划破光阴的银华。有着暗影之力天启钢牙与有着圣光之力的奎因多尔相撞，四散飞溅的火花照亮了黑暗，也照亮了两名对抗者表情紧绷的面孔。他们几乎鼻尖对鼻尖，互相用全身的力量，向对方倾轧。

提摩西脚下的舞台，演员们正在卖力表演。观众无不伸长脖子，紧紧盯着舞台上紧张刺激的环节。这是歌剧《金色阳光》里面的一段。

年轻、勇敢、充满正义感与责任感的白王子，正在对抗被囚禁了数个世纪，满心怨恨与复仇的黑恶魔。他们在北地的冰原荒野之间相遇，只肖一个眼神，就刀剑相向。

黑恶魔的刀锋，在一开始占据上风，白王子步步后退，几乎要被逼退到悬崖的边缘。

“冰冻之原，荒芜之地，是我的领地！”黑恶魔的歌手声音很高，唱腔如同撕裂布料般尖利刺耳，“死亡的利刃，在我手里！凡人无法对抗，亦无法逃离！”

合唱团跟着高声咏唱，在距离他们不过十几呎高的地方，莱昂内尔将提摩西格挡开来，顺手劈刺朝着提摩西的腹部划过去！

提摩西身形矫健，动作敏捷，抓住粗绳灵巧旋转身体荡开。绳子承载了提摩西的重量，幕布突然滑落下来。本不应该是这一幕上演的反击场景，在两名演员身后落下。

原来黑恶魔还应该有戏，有唱词。突然转换的场景，让那名演员愣了一下。

在幕布落下的那一瞬间，莱昂内尔也愣了愣。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摆开架势对着提摩西连连进攻，想要将这该死的刺客逼入死角。

在不住晃悠的横木上战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莱昂内尔走到一半，就因为他本身的重量和晃来晃去的横木弄得难以施展。奎因多尔的剑锋还是太长，提摩西已经将天启钢牙变回匕首形态。

刺客身上黑色的皮衣，几乎与黑暗的环境融为一体。而莱昂内尔身上漂亮的羊绒背心，则因为布料里面的银丝，在黑暗中闪光，与标靶几乎没有区别。

白王子的演员机智地接下，冲着黑恶魔频频突刺反击。他高亢嘹亮的嗓音，具有穿透力的唱腔，很快就弥补了可能是后台人员疏忽，造成的错误。

提摩西压低身体，矫健的身影如同黑色猎豹。他伸长一条后腿，蹬住后面的横木。另一条腿弯曲在胸前，好似随时会发动进攻的猛兽。提摩西单手持匕首，向着莱昂内尔频频突刺！

狭窄的环境当中，一点都不适合莱昂内尔大开大合的长剑格斗。莱昂内尔抵抗过几次突刺，金属擦亮火花，飞溅到两人脸上。清脆的撞击声，与他们脚下舞台上的击剑声响成一片。

白王子的唱词铿锵有力，极有节奏感。随着他的歌声，提摩西每一击都踩在他的节奏点上。

该我上了，这是我的回合。

现在轮到我出招，给我跪下看好！

莱昂内尔右手抓住剑柄，变长剑为匕首，格挡来自于暗影行者的攻击。这种“以伤换命”的方式，在一般情况下并不可取。但莱昂内尔今天戴的手套里面，有一层防护夹层——那是因为他的手受过穿刺伤，要保护伤口的原因。

提摩西做了个漂亮的假动作，但他没有骗到作战经验丰富的莱昂内尔。两人的武器再度撞击，奎因多尔好似砍到一堆棉花上面。提摩西卸除了力道，手臂与匕首如同出洞的蛇一般滑溜而又柔软。提摩西的胳膊与匕首一起，顺势朝着莱昂内尔的脖子内侧滑动而去！

天启钢牙从莱昂内尔的手臂擦过，割破了他华丽精致手套的蕾丝边。刀锋划开了金狮子爵昂贵外套的袖子，一路到达脖子旁边。

莱昂内尔抄起剑柄，转退为进，往提摩西腹部狠狠地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