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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生了
你,但是这么多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噩梦之中,我读不懂你。”
“你小时候就那么小,那么可爱,就像是一个小肉团,你有时候会哭,有时候会笑,你看起来像是一个小肉团子,那时候我想,我要把我的所有一切都给你!后来你长大一些以后,从三岁开始,就无比的聪慧,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你都比普通的孩子早上很多,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么的骄傲,我多么爱你。而且我发现,你很有艺术天赋,你可以画出很美的画,熟练地运用色彩,你的美术老师对你赞不绝口……”
说到这里,闫雪的双目之中显出了胆怯:“可是你总是会不自觉地做出残忍的事。”
“我记得你从三岁起,就开始自己抓小虫子玩,蝴蝶,天牛,蚯蚓,还有鱼,后来就是小鸟。”
“无论是哪种动物,你都乐忠于把它们的头和身子相分离,然后看着它们垂死挣扎,自己在旁边露出满意地笑容。”
“我那时候试过各种的方法,我给你讲故事,我告诉你这是错的,我教育你爱护小动物,我严厉斥责你,我想让你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每次你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耍,我就会提心吊胆,提防着你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我承认,是我的疏忽,让你没有一个完美的童年,也是因为我的没有看管好你,才让你烫伤,可是那也是有原因的。”
“我把你送去那些幼教班,老师很快就会来告状,说你不合群,和班上同学发生了冲突。”
“我带你去看医生,带你研究院,带你去一切可能帮助你的地方。可是,都没有用。”
“我是把你放在我的饮料店,可是那是我唯一在上班时还可以监管你的地方。我会在人群之后看着你,我以为把你只是有点孤僻,有点古怪,你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正常,但是我错了,我有一次看到了你的速写本……我看到了你的那些画……”现在只要回想起那些画的内容,闫雪还是会不寒而栗,她无助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从那以后,我躲得你更远了……”
傅云初张开口,有些无力地辩驳着:“但是那时候只是画而已……”
然后他想到,那也仅是那时候而已,他没有胜过自己内心的欲望。
闫雪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的工作压力大,我和你的父亲关系也不好,我时常严厉地骂你,打你,然后再抱着你哭,因为我无力,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接受你是个怪物的事实。”
“后来的一切还是发生了,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用手工刀划破了同桌的脖子,只是因为力气小,刀口没有太深!”
“学校想要把你开除,所有的家长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我终于崩溃了,我和你父亲因为你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认为你是正常的,而我一直对你有所担忧。最后的结果你应该也知道了,我们离婚了,你转学去了华都才能够继续念书。”
“我是怕了,我是错了,那些魔鬼般的思想,是刻在了你的骨血里的,我不知道那些残忍从何而来,但是那些就是客观存在的……”
“我不了解我自己的儿子,尽管你是我的身体孕育出来的……”闫雪说着掩住了脸颊,她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拉住你。”
“我早就知道,你可能会走到这一步,我就是不敢承认而已……我时常做着梦,梦到有一天,我也会和那些女人一样,被你杀死。”
傅云初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儿时的记忆已经相对模糊了,很多现在闫雪说的事情,他都已经记不清了,自己真的是从那时候起就和别的孩子截然不同吗?
自己真的做过那么多残忍的事情吗?
现在他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来回忆这一切,他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一
直抱有着对闫雪的恨意,这么多年来,每杀掉一个女人,他就像是把自己的母亲凌迟了一遍,他认为是她的冷漠造就了如今的自己。
可是事实究竟是怎样的?
为什么从闫雪的口中讲述的是另外一个版本?
是因为他一直有一个魔鬼的灵魂,所以才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还是因为他自身的行为怪异,而闫雪当年所做的事情加剧了这种发展?
“我没有做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我以为自己无力教育你,我麻痹自己,我告诉自己,也许你父亲说的是对的,我以为我把你丢开,不闻不问你就能够成为一个好人,一个乖孩子,我做错了事情,我没有肩负起教育你,监护你的责任,我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你可以夺走我的生命……”
闫雪说着话,用枯瘦的手拉住了傅云初的手腕,“但是云初,杀了我以后,去自首吧……我求求你了……”
谈话进行到了这里,外面忽然一阵嘈杂,傅云初转头去看,远远地,他可以看到一些全副武装的特警,还有狙击手举枪瞄准了这个方向。
警察经常竟然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你是在拖延时间!”傅云初转头看向闫雪。
“没有……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过来,也不知道你做过什么……”闫雪摇着头,“我要是报警了,怎么还会让你去自首……”
傅云初从包里把枪拿了出来,抵住了闫雪的太阳穴:“你根本就是自私,你从来只是为了自己,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
安城闫雪家的居民楼下,陆俊迟的车终于停在了楼下,这一路他开得很快又绕了近路,这才能够这么及时到达。
安城的警方早已经把闫雪的家团团围住。
安城总局的负责人杨升和陆俊迟一起开过几次会议,彼此都认识,迎过来打了个招呼。
陆俊迟问:“杨队,里面情况怎样?”
杨升道:“刚刚疏散了居民。凶手之前在和他的妈妈对话,情绪十分激动。他的手里有刀,也有枪……居民楼里虽然已经撤离了群众,但是地形复杂……难以狙击。”
陆俊迟问:“你们对峙多久了?”
杨升有点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十分钟,有特警守在了门口,我们已经进行过一轮喊话预警,目前还没有什么效果……”
陆俊迟回头打开车门问苏回道:“苏老师,如果要向对方喊话,需要注意什么?”
苏回略微思考说:“不要给他外在刺激,不要提起他的罪责,不要提起那些被杀死的女人……”他顿了一下低头说,“要点太多了,我可以直接和他说两句吗?”
喊话和处理现场是有一定责任的,陆俊迟没有想到苏回会主动和他提出,他微微一愣。
杨升正在一筹莫展,此时在一旁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陆队,你带了谈判专家来了?那这就好办了啊。这事还得让专业的来……”
陆俊迟迟疑了一下,考虑是否要把苏回并非是谈判专家的事情告诉杨升,但是他看了看苏回,决定相信他。
眼下,他们中的确没有人比苏回更适合和屠夫对话。
陆俊迟把对讲机递给了苏回。
苏回解下了安全带,从车里出来,他的腰行动起来还有些痛,还好没有出现再严重的状况。
两人跟着杨升走到了一处居民楼的顶楼平台之上,这里和闫雪的房子遥遥相对,大约相隔了二十多米,可以看到屋内的情况。
平台的两边安排了狙击手,只是因为傅云初一直掩藏身形,又和人质距离很近,无法进行射击。
苏回靠着护栏站立着,然后他对一旁的陆俊迟道:“我会尝试把他引到窗口边,如果有适合的时候,你们可以对他进行
控制。”
陆俊迟应了一声,拔出了枪来握在手中。
苏回先是冲着屋内打了个招呼:“傅云初,你好。”
傅云初出现在了阳台的角落,冲着外面激动喊着:“走开,都他妈走开,我不需要和你们对话!你们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透过阳台了一旁的窗台,警方只能够看到傅云初的一角,他还穿着沾血的女装,此时看起来有点滑稽,他的左手里拿着刀,右手里握着枪,把整个身体都缩在墙后。
“我看过你的那些画。”苏回继续试探着问。
“滚!都他妈滚!老子不想听你们这些鬼话!你们不撤退我马上就杀了她!!!”苏回的话迎来了傅云初激烈的反应,他手中的刀一直不离闫雪的喉咙。
苏回却是不慌不忙,他的声音继续说:“杀了你的母亲,不会让你变得更好受。”
犯罪实施的过程中,犯罪动机是在不停变化的,他很快从两人的关系中判断出,傅云初的犯罪动机发生了变化。
傅云初是憋着一口气,开车数十公里来到这里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苏回感觉到,他对于母亲的恨意有所削弱,也正是因此,他没有马上杀掉自己的母亲,而是选择把她作为人质。
苏回判断,傅云初的犯罪动机已经产生了动摇。
骂声没有很快传过来,苏回就继续说着:“就像是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的面包,等你回去吃的时候,发现味道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住!住口!”傅云初做了一个挥刀的动作。
闫雪吓得啊了一声,不过这个动作不是划向她的,而是隔空刺向正在说话的苏回以及那些警方的,傅云初因为激动,有瞬间是暴露在警方的枪口之下的,但是也仅仅是瞬间而已,时间太短暂了。
陆俊迟握紧了手里的枪,看了旁边的苏回一眼,贸然开枪不仅无法制服暴徒,还会激怒他,或者是误伤人质,他必须极为谨慎。
此时苏回的神情依然是一片淡然,这让现场的紧张气氛也随之沉静下来。
苏回的眼睛微微一眯,他继续说:“你是爱她的,这一切和她没有关系。”
在傅云初的身上,苏回看到了恋母情节,他的图画之中,诸多女人的形象都在映射闫雪,或许傅云初自己的内心都还未意识到,他对母亲的依恋。
苏回毫不留情地指出了这一点,继续瓦解着傅云初的动机。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警察……根本不会明白我的痛苦……”傅云初咬着牙反驳。
“我知道有人喜欢你的画,有很多人喜欢你的作品的,你只是……跟很多人不一样而已……”
“你骗我!你们警察都是在骗我。你们就是要逮捕我,杀了我!”傅云初又激动了起来,他不停挥动着手里的刀。
“我没有骗你,我看过你的画,我喜欢你画里的一张。”苏回顿了一下说,“那张画叫做《暗潮》,那是你所向往的生活。”
苏回说出这句话,傅云初整个人就定住了,他愣了大约有一秒,而此时,他的身体有一半是在窗外的。
陆俊迟之前也看过那张图,他记得图画是俯视的,画的是个小男孩独自坐在船上,看着船下的湖水,水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倒影,高楼,大厦,还有人群。
他之前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张图有着什么异常,但是显然,那张图对傅云初的意义不同。
陆俊迟忽然想明白了,他之前看傅云初的作品,以为他没有画过男人,但是准确的说,他只是没有画过成年的男性,这张画面上出现的,是一个男孩。
他还记得傅云初其他的作品之中,没有什么暖色的图,但是这幅图上有夕阳,把男孩还有他所处的世界照得一片暗红。
那是他代表作中唯一的一张描绘童年生活的画作。
画中的男孩与其说是在看那些水,那些鱼,不如说是在看城市里汹涌的人潮,看着夕阳折射出自己的倒影。
暗潮,是他内心的波澜暗涌,代表着傅云初对正常生活的向往。只有那一刻,他摒弃了所有的疯狂与残暴。
但是同时,男孩的眼神里有着绝望。
他始终是作为一个异类,看着那些人们……
他是一个怪物……
一个嗜血的怪物……
一瞬间,傅云初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透过饮品店的玻璃,看着那些人潮,向往着成为其中普通的一员。
傅云初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苏回,他愣神的时间只有短暂一秒,机会稍纵即逝。
一声枪响,是陆俊迟果断开枪,他站在苏回的身侧,所在的方位是最佳的观测点,比狙击手的方位还要合适。
他的手是稳的,如同千万次练习之中射出子弹一般。陆俊迟的枪法很好,心理素质也是极佳,每一次子弹破空,都会稳稳射中靶心。
时间仿佛暂停了,那枚子弹飞速破空而过,准确击中了傅云初的胸口,飞溅出一团鲜红。
与此同时,闫雪也听到了枪响,她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回护儿子的动作。
鲜血流出,傅云初缓缓倒地。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随后其他的警察才反应了过来,早就准备在门外的特警迅速进入房间,把哭泣的闫雪和儿子分隔开来。
对讲机里很快传来了消息:“嫌疑人只是受伤,还没有死,已经被控制住,人质已被解救。”
苏回望向房间的方向,眼前是朦胧的,他知道那里曾经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他是骗了他,一旦那些怪物冲出了牢笼,嘴唇上沾染了血迹,就再也无法和常人生活在一起了。他会遭受万人唾弃,被法律制裁。
那张画所代表的含义,只是他自欺欺人的一场梦。
从这个残忍之人举起电锯的那一刻起,面对他的,只有杀人偿命,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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