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最后的净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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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见装载着太空垃圾的星舰即将于明日抵达地球,医院大厅内的民众们瞬间就炸了。

“呼吁个屁的撤离！”

“地球是人类的母星！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你们这群数典忘祖的外星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老子宁愿死在地球也不会撤离！”

“去你妈的人道主义，老子本来在地球上生活地好好的，就是你们这群人在背后搞鬼！才不需要你们的假好心！”

……

眼看着原本平静的大厅再次炸开锅,医护人员顿时变得十分头疼，不得不赶紧关了电视,切断了新闻的放送。

可民众的怒火一经点燃，再想要扑灭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更何况这些伤患大部分都是在抗议行动中受的伤,这出新闻一播出,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这里是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各位都冷静一下！”

护士们在大厅里四处奔走,企图安抚那些情绪激动的病人，奈何用处并不大,反而被人强行拉着吐了一肚子的苦水。

反复几次之后，就连不少医护人员也开始变得十分暴躁。

“都说了，安静！”

“有什么不满都出去吵！这里是医院！你们不想休息，别人还要休息！”

医生护士也是人，强忍着疲惫加了这么久的班已经快到极限了，现在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仿佛脑袋都快炸开了一般。

可现在正是情绪上头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医护人员的辛苦。你来我往的几句话很快便演变成了吵嚷。

甚至有人借机和医护人员发生了争执。

“老子累死累活的救你们，不是为了听你们抱怨的！再这样下去,联邦的垃圾车还没来，我自己就要先被气死了！”

一名医生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直接把工作牌丢在桌上,一边脱白大褂，一边冷笑道：“反正星球都要毁灭了，这工作谁爱做就做，老子不干了——”

他话还没说完,走廊里突然跑来一个小护士，满脸焦急的喊：“霍医生，不好了，忽然送了一个发热病人过来，护士长怕有疫病，已经隔离起来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医生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发热病人？”

他瞬间就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说要撂担子不干的话，连忙把白大褂重新套上，拿过听诊器，急匆匆的往外走。

“在哪？快带我过去！”

倒不是他反应夸张，发热是一种十分普遍的临床症状。要是放在平时，一般也就是个感冒之类的小病而已，最多打个吊瓶。

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垃圾堆积导致细菌滋生，危险系数疯狂飙升，哪怕是一点小症状，他们都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打起精神来面对！

疾病和受伤不同，并不是所有疾病都会在一开始就表现出十分强烈的攻击性，相反，它是一个积少成多缓慢发展的过程。

就像民间经常说的感冒是百病之源一样，大部分疑难杂症最初也只是发烧、头晕之类的轻微症状，但正因为如此，这些症状很容易被人所忽视掉。

现在医院大厅里安置了这么多受了外伤的人，伤口暴露在空气当中本来就很容易引起感染，要是再来个传染病之类的，稍不小心便很有可能引起大规模的疫病，到时候他们都得玩儿完！

医生：“发烧多久了？体温多少？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症状？”

护士迅速回答道：“体温38.2度，正在做紧急降温处理。他自己反应说是头晕，使不上劲。”

“听她自己说昨晚一直加班到深夜，所以他当时感觉不舒服也并没有多想，再加上最近不方便出门，她就随便吃了点感冒药，没有及时就医。粗略估计应该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往隔离的病房走去，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正巧路过了一个胸前别着志愿者证，背上背着背包的年轻人。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千月手里端着她刚刚从医院库房里拿出来的酒精和纱布，一边往大厅走一边若有所思。

系统今天早上才提醒了一种轻微疾病开始悄悄流行，她还以为要再过一两天才能被发现呢，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

她将酒精和纱布端到指定的地点放下，转头又被其他人给叫住了，“志愿者吗？快来帮我把她扶进去，后面还有好几个呢。”

“好。”

新来的病人是个瘸腿的女人，她身上还穿着睡衣，但裤腿上却是一片血肉模糊，千月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免得吓到直播间的小朋友。

但估计是痛地太厉害了，千月把她接过来的时候，对方都还在抽泣。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千月干巴巴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已经到医院了。等下会有人帮你处理的。”

“呜呜呜，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得躺到什么时候去啊……”

从她语无伦次的表述，千月总算听明白了，对方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莫名其妙地遭遇了爆炸。不过她反应快，躲了一下，最后只伤了小腿。

千月把哭泣的女人送进去交给其他护士，又连忙去外面帮忙搬运其他患者。反复好几趟之后，她也总算是从不同人的表述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自从昨天中午联邦签署了《193条例》之后，没过多久，装载太空垃圾的星舰便从空间站出发了。一些激进分子接受不了这种结果，便秘密组织了爆炸行动，打算用报复社会的方法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但……

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陌一：好迷惑啊！要报复的话，也应该是去报复那些罪魁祸首吧？可现在居住在地球上的都是地球居民啊，大家都是受害者，他们报复谁去啊？」

「一团白：对啊对啊，好好的一件事情，心情我能理解，怎么突然感觉像疯魔了似的。」

「即墨未铭：如果我是副本里的那些普通居民的话，我估计已经跑了……」

「萌坨：我也是，感觉太危险了。」

「嘿嘿嘿：感觉自己好像瞬间就理解了昨天那位药店老板的心情。要是继续这么折腾的话，原本再怎么喜欢这个星球，也会想要跑的吧？毕竟还是活命比较重要。」

「你的快递请签收：很难不赞同。」

「青峰抹黑：这题我会！昨天考完直播后特意回去把家里的野史都翻出来看了一遍。」

「青峰抹黑：听说最早的抗议其实只是游^行示威，人民根本没想那么多。后来闹出来的暴.动其实是当时的联邦故意煽动的（阴谋论一下）……」

「咔咔啦：卧槽不是吧？这么会玩儿？」

「芒果果儿吖：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果只是游^行的话还好吧，但是一旦发生了暴^乱，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芒果果儿吖：到时候肯定会有人为了安全，主动撤离。并且闹得越大，害怕的人就越多，然后撤离的人也会就越来越多，这样一来，不就达到他们的目的了吗？」

「飒飒：我懂了。这就是他娘的挑拨离间啊！让人假冒地球人来挑事，最后引起人民内部争斗，从内部进行瓦解？！」

「短刀都是小天使：联邦议会或许可以改名叫联邦宫斗（点烟.jpg）」

「墨陌沫默：补充，故意挑起暴^乱不仅仅是对内部的人有作用。外面的人看了以后恐怕也只会觉得地球人好可怕，说不定那些原本想要帮人发声的人也因此犹豫，最后被彻底转移重点:)」

「啦噜：发出了一种植物的声音，反复看了几遍我终于明白过来了。亏我昨天刚进副本的时候看见那些人动手，还真情实感地跟他们共情了，敢情是背后有人在操纵！」

「八月樱桃：嘶，好一波反装忠！」

「侯狸：大家分析地真好！看得我拳头都已经硬了！」

「夏然梦雪：果然，不愧是已经作古的“前朝”，这么脏，早晚都是要被推翻的。」

「青峰抹黑：等等！你们反应也太快了！只是野史！只是野史！大家随便聊聊就行了，千万别当真（好怕自己被封号_(:3」∠)_」

「半城轻华：哦豁，你的补丁打晚了，现在直播间的热度已经蹿上前三了。」

……

千月并不知道，就这么一小会儿，她直播间里的人气越来越旺，甚至隐隐有超过第二取而代之的趋势。

由于突发爆炸的缘故，不少伤员被送来医院，本来就已经没怎么休息过的医护人员又再度变得繁忙起来，连带着千月他们这几个志愿者也跟着继续奔波。

不过听其他工作人员说，因为距离问题，送来市二医院的还只是一部分，其他医院里由于准备不充分，比他们还要忙碌。

但是话虽然是这么说，市二医院的门诊大厅里实在是挤到再也没办法接收新的人员，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将一些受伤没那么严重的人都遣散回家。

人员来来往往，整个大厅再度变得喧闹起来。

这种时候，偶尔有一名小护士急急忙忙跑过的身影似乎也就没那么突兀了。

只不过千月正好送完前一个病人回来，正在楼梯间给自己消毒。

余光瞥见护士的身影有些眼熟，像是之前通知医生有发热病人的那一位，她便下意识地集中注意力听了一耳朵。

只不过由于距离问题，她听到的内容也是断断续续的。

“……高烧还是不退，现在突然开始呕吐了……带血，已经拿去化验了，但是那边的人手都调出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结果……”

眼看着医生和护士再度匆匆离开，千月摇了摇头，谨慎地换了一个干净的口罩和手套，将旧的都丢进标有“废弃医疗品”字样的垃圾桶里，然后快步走向下一个需要她搀扶的病人。

看着周围忙碌的身影，她叹了口气，小声地说道：“看来这家医院里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

游戏第二天，02：00：00

联邦通过各大社交媒体以及城市广播等等手段，再次向地球留守居民发起撤离呼吁。

“第一艘装载太空垃圾的星舰预计将于明日中午抵达水蓝星，并实行大气层投放，请各位居民尽快撤离水蓝星。否则后果自负。”

“重复。第一艘装载太空垃圾的星舰预计将于明日中午抵达水蓝星，并实行大气层投放……”

广播的声音在街头反复播放着，那场面就像是村口马路牙子的大喇叭一样，又土又绝。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样的做法并不是没有效果的。

如果千月这会儿再次走上街头的话，她就能够发现，眼前的街道和她昨天见到的完全不同。

没有喧闹的游^行、没有围观的人群，经过了那样一场混战之后，有的只是满地的狼藉。

腐臭的垃圾散落地到处都是，停在街边的小轿车被砸地稀烂，安静地就连乌鸦从头顶掠过时拍打翅膀的声音都能听见。

整个城市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在原本该被按下暂停键的时候，却被人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力度，直接一拳砸烂了一般。

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走过，也都是戴着帽子低着头，一副恨不得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想被人所发现的样子。

这种情况下，来自联邦的广播呼吁便变得十分突兀。偏偏联邦像是下了决心要将所有人都赶走似的，一时间，整个城市内都是类似的声音，聒噪地让人揪心。

……

此时此刻，一个母亲正抱着自己的孩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快步穿行，在他们身后大约两米左右的距离，孩子的父亲正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巨大行李箱越过地上的垃圾。

就在今天早上，经过彻夜的考虑之后，考虑到为了孩子今后的成长和教育，两人艰难地做出了撤离地球的决定。

因为时间匆忙来不及整理，他们一家三口的行李都被装进了这个小小的行李箱里，所以父亲在搬运的时候都显得格外小心。

原本他们是打算开车前往星际港口的，没想到眼看着还有一段距离就快到了，却发现路被堵住了。

“怎么办？绕路开过去吗？”

“不行，明天就要投放太空垃圾了，今天肯定有不少人会撤离。现在再绕路也不一定能够顺利直达，我们不如下车走过去。”

两人合计一番，果断放弃了车辆，跟着导航徒步。

两公里的路说远不算远，说近也不算近。两人带着孩子提着行李闷着头赶路，没多久就走出了一身的汗。

“重复。第一艘装载太空垃圾的星舰预计将于明日中午抵达水蓝星……”

“重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与硝烟混杂的味道，脚下踩着混乱的垃圾，头顶回旋着广播的声音，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了一般。

越往前走，两人便越发觉得他们撤离地球这个决定是对的。

地球已经被联邦所放弃，他们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继续生存下去。

只是为什么，这么晴朗的天气里，他们却总觉得心中像是笼罩着一块厚重的乌云一样，让人越来越喘不过气呢……

*

星际港口。

假如说如今的医院已经是到了拥挤不堪的程度的话，那这里的人口密集程度几乎可以用水泄不通来形容。

作为本星球唯一一个能够与外星互通有无的星际港口，整个发射基地大到令人惊叹，可即便是这样，仍旧抵不住数以万计的人潮袭来。

不仅仅是大厅内，队伍的长龙甚至已经布满了广场，排到了对面的街道上。无数人高举着手中的纸票或者二维码，伸长了脖子焦急地等待着。

工作人员们的状态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疲惫，但仍旧打起精神维持秩序，无奈人数实在太多，整个广场上都是抱怨质疑的声音——

“不是说已经增派星舰了吗？为什么还要等这么久？”

“下一趟还要多久？”

“早知道我就提前走了。听说昨天还没这么挤的……”

“大家先别慌，马上就有新的星舰要起飞了——”

被这么多人堵着连番追问，工作人员也有些吃不消，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他们心里也急啊！旅客撤离不完的话，他们这些工作人员也是没有办法离开的。

可是再急又有什么办法呢？联邦确实给他们增派了星舰，可这群人也不看看他们这个星际港口有多么落后！

港口里只有两个发射台，所以一次性最多也只能容纳两艘星舰，并且还不能超出固定的规格。也就是说，发射台的数量不够，增派再多、再大的星舰也没用！

他们就差没把货仓也全部腾出来装人了！

面对一些没素质的旅客，工作人员心中也在骂娘。但表面上她还是不得不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实在很抱歉，我们也很着急。大家放心，既然你们买了票，我们就一定会让您顺利撤离。”

话音刚落，一个大爷挤开人群冲到工作人员面前，甩着手中的票气呼呼道：“我已经排了一早上！下一趟你们说什么都得让我上去！必须！”

工作人员内心：“……”

她正准备把刚才那番话再车轱辘地说一遍，后面立马伸出一只手把老头抓了回去：“一早上算什么？老子都从昨天晚上就在这等着了！想插队是不是？！”

大爷梗着脖子喊：“什么插队！我是老年人，提前上船怎么了——”

中年人闻言顿时就气笑了：“老年人怎么了？老年人就可以插队吗？我是你爹！老子平时最讨厌你这种人了！”

一听见“插队”，旁边的人顿时也火了，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眼睛里甚至能看到火气：“什么？有人想插队？！”

大爷顿时语塞：“我……”

“我就随口问问……”

他见势不对，连忙低下头想退回人群当中去。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周围这些人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负面情绪不断地堆积，就差一个宣泄的□□，“而插队”和“优先”两个字彻底点燃了他们的怒火。

有人嚷嚷：“灾难面前人人平等，能活一个是一个，凭什么让他优先？”

有人嘲讽：“老家伙来凑什么热闹？星际飞行强度那么大，身体吃得消吗？”

更有激进的小混混直接跳出来开指着他的鼻子骂：“不是吧，老家伙还好意思抢位置？不是我说，你抢去了外星球又能干什么？老骨头能帮人做什么贡献吗？”

三言两语，牛鬼蛇神全都暴露无遗。真正的危难明明还没有到来，人性的丑恶却在一刻彰显地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