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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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高过一声,但秦珏说到最后一句时忽然一笑，表情阴森，盯着林之俊恍若杀父仇人一般,幽幽道：“为了所谓的美强惨人设，就非得让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听得几乎恍若刀子一样能扎进人心的质问,林之俊缓缓吁口气，像是要把扎心的疼痛,排出体内。可到底他也不算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话,不经意间的觉得自己体内的痛楚加深了几分,活像是被重新丢进了炼丹炉里烤上九九八十一天——

能够一点一点的感受到自己肉、体被烧成了焦炭。

可偏偏灵魂不灭,依旧能够感受到火焰吞噬魂魄的嚣张气息。

回想着自己尝试偏离剧情主线后接受过的惩罚，林之俊缓缓的吞咽喉咙，压下疼痛,缓缓转动着佛珠。

感受着佛珠与掌心相触的温柔，林之俊自我调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觉得自己瞬间找到了此刻还活着的原因，逼着自己抬眸看向田誉。

说来也是巧合,小世界配角的名字难得有同名同姓的。于是就让他趁机找到了一个可以埋“钉子”的机会。

果不其然田誉是个不服输，遇强则强,甚至有与天斗的心性,因此微不着痕的带动了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主角攻秦珏以及书中人物的改变。又发挥了舆论的影响力,集合了小世界普罗大众的愿力。以致于这些力量凝聚起来，凝聚成一把利刃，杀气腾腾，所向披靡,似能冲破系统的牢笼。

费力的回想着因田誉的言行举止带来的改变，林之俊眼底流露出一丝欣慰看向田誉。

田誉敏感察觉到林之俊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甚至双目依旧宛若初遇的时候，带着些试探又带着些希冀。

当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对林之俊眼神的形容时，田誉浑身僵硬。他始终无法相信那口口声声诉说着保护弱小，制定规矩的人自己会屈从系统。

沉默三秒后，田誉咬着牙拼命告诫自己，他所遭遇的一切苦难都与林之俊无关。但偏偏越自我告诫要理智，可脑海却是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接到爸爸病危消息时的惶然之心。

还有被活活气死的师公汪瑾成。

这些事情都是按着书里既定的“命运”发生的。

甚至根据黎昱的口供，林之俊还没准起到了穿针引线，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样的林之俊让他完全想不起来人当年言之凿凿诉说反抗的模样，整个人活像是系统的鹰爪，活像是走狗，丧失了自我的人格。

想着，田誉牙齿都咬着咯咯作响，喑哑着声，竭力字正腔圆的问道：“在我的理解里，小说的作者就相当于孩子的妈妈，小说形成的世界就相当于孩子。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会有男女性别之分，也会有智商天赋的区分。这些性别智商，就算人设的区分。可孩子最终会长成什么样子，妈妈是没有干涉权利的。”

“但是系统出现，强行让孩子按着所谓的剧本，所谓的命活着。代入现实生活里，这样的妈妈也是会被批判！”

笃定的诉说完自己的想法后，田誉死死的盯着林之俊，缓缓开口：“当然妈妈也很容易犯为你好的错误。”

话音落下，屋内空气瞬间就凝滞起来。

毕竟在场众人也没有一个人是傻子。田誉话语的言外之意就是林之俊只要稍微表达一下自己用错了办法，只要稍微诉说自己曾经也付出过真心，那他田誉或许还是会找角度替林之俊辩白。

迎着屋内其他人打量的视线，林之俊心理沉甸甸的，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

随着林之俊的沉默，地下室无比肃杀，流通的空气似十二月里的西北风，剐在人脸上，比刀子刮脸还疼个千百倍。

时间不知不觉的流逝，无声的寂静氛围下，渐渐的渗出一丝的杀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秦珏眼角余光看着田誉依旧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林之俊，试图从人细微的表情变化里分辨出虚情真意，不由得眼眸闪了闪，开口打破了满室的死寂，嗤笑着开口道：“何必藏着掖着，能像黎博士一样说的清清楚楚吗？否则，我豁出去了自、杀，那是不是意味着你所有前期准备，就是——”

秦珏刻意压低了声音，原本磁性的嗓音此刻突兀的声线诡异，带着些魅惑，掷地有声总结道：“竹篮打水一场空！”

尾音飘荡在屋内上空，久久不曾散去，甚至带着些魔力一般，能掀翻整个屋顶，直上云霄。

话音落下，突兀的响起一声惊雷，仿若真有神灵在掌控一切一般，听得到秦珏的话，也愤怒的表达自己的怒火。雷声中带着浓浓的告诫意味。

在骇人的惊雷声中，听到这话的众人，表情各异，但都满脸带着些惊愕。毕竟秦珏威胁用词竟然是——“我豁出去了自、杀。”这样的话语，天然的带着些殉道者的意味，仿若鲸落【鲸鱼死亡后，成为深海生命的绿洲，为无数生物提供养分】。

黎昱吹了一声口哨，活像是十几岁青春肆意的少年一般，亢奋着：“刺激，竟然选择报复自己来结束这个世界。不愧是正能量的主角攻啊！不过……”

把调子拉长，黎昱缓缓拿出自己的手机，通过特殊的app，望着实验室传送过来的星辰运行视频。

瞧着那漫天的星辰此刻恍若置身滚动洗衣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腾着，黎昱侧眸看向林之俊，表情凝重，意味深长的开口：“你再死鸭子嘴硬，把主角激怒了。没准这个世界就会土崩瓦解，彻底完蛋！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彻底烟消云散。”

“比屠、城还刺激！”

接连三个刺激，甚至黎昱的眼眸中还带着疯狂，唯恐天下不乱一般。林之俊看着黎昱，没忍住感慨了一声，“你们两好像骨子里都还挺霸道的。你好歹算疯性外露，而秦珏……”

唇畔一顿，林之俊缓缓看向面色阴沉似锅底的秦珏，忽然间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去形容自己“云养”长大的学生。按着系统要求，他不顾时差，给患有应激症的小秦珏讲故事，隔空教学，努力做好一个知心好哥哥。

但眨眼间秦珏就真正的长大了，看他的眼神甚至陌生到可怕，甚至比田誉带着几分怒气的眼神还可怕。秦珏是真正的动了杀心，也是真正做好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感慨着，林之俊只觉得有一股寒气迎头泼来，让他冻得浑身战栗，甚至寒气威猛无比把体内的疼痛都压了下去。

以致于他整个人又冷又疼，不亚于冰火两重天。

且控制不住的身体蜷缩起来。

飞快的手指拨弄佛珠，林之俊硬是逼着自己挺直脊梁，正襟危坐。

这样行动的变化，自然落入了其他三人的眼中。

田誉眼角余光飞快掠过面色沉沉的黎昱，脑海再一次回想起户口本三个字，当即眼尾一挑，双眸瞬间平添了几分凌厉之气，刺激着林之俊：“我听黎博士说黎旻之所以次次喝农、药都没死，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背后有你林之俊的功劳？”

竭尽全力压下疼痛的林之俊猝不及防的听到这话，眼眸一沉，表情当即一变，狠狠剐向了黎昱。

黎昱见状，一耸肩：“我总会死，万一未来有医药天才发现黎旻身体有异样怎么办？秦家虽然没技术，但起码也有资金做后盾。”

“我这叫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说着，黎昱还难得露出一副慈父模样，忧心忡忡的总结：“秦珏知道原因，总不会把黎旻当实验室小白鼠进行研究。田誉这个阉奴再心狠手辣，也无法卖出这个消息。毕竟，他自己为什么能够怀孕生子，这个秘密还得靠黎旻去破解。你总不会天真的觉得我会告诉田誉他为什么能够生子吧？”

听到黎博士这一手熟悉的制衡手段，田誉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让自己尽量显得漫不经心，鄙夷道：“你们两个渣渣纠结了几辈子了，扭扭捏捏，临走了还吞吞吐吐。那何必再连累黎旻，就让他死的干干脆脆，不好吗？要是你们下不去手，我帮你们一家三口收尸？”

说完田誉抬手一指秦珏，毫不犹豫笃定道：“我想他也愿意出面顶罪，然后自、尽。”

“我呢，逢年过节的时候就给你们几位主角送点香火。”田誉说完，缓缓松开自己早已掐到麻木的拳头，猛得一拍掌，轻笑着：“要不别浪费时间了，秦珏你动手，我负责打火葬场电话！”

“别以为我在意身体，我现在能自由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这声音干脆利落的，不带任何的威胁，反而田誉说着面带释然的微笑，好像真看透了一切一般。秦珏闻言虽然眉头紧拧，但却是毫不犹豫迈步朝朝林之俊逼近，边走边道：“其实《法医》的案件也有参考价值的。索性我们来一把大的，到时候引发全社会甚至全世界的关注。按着他们的说法，这个小世界能量不是会波动吗？那索性整个世界崩溃得了。”

秦珏说着，觉得自己骨子里似乎也带着疯劲，能因为自己骤然得知的惊天秘闻，而把其他人拉下水，秉承着要死一起死的疯狂念头。

林之俊看着不断逼近自己的阴影，没忍住猛咳嗽了起来。

这咳嗽声音不同其他感冒喉咙发炎的病人，反而声音好像有气无力的，像是历经大火烟熏，挣扎过后失去了力气。因此声音软绵绵的。

田誉点评着，眉头紧拧，就见林之俊已经抑制不住的拿手去捂唇畔。

然后下一瞬间，指缝间便溢出了猩红的血液。

眨眼间林之俊的手背便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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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见血色的那一瞬间，林之俊看着傻眼的田誉和秦珏，又瞥了眼神色淡然，好像一切了如指掌的黎昱，表情变了又变，最后颓然一笑，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好像也因为眼前残酷的现实——一手的血，崩断了。

不急不缓的擦拭着掌心的血水，林之俊缓缓开口：“你们两在某些方面也真够气人的。”

听到这话，田誉恍若溺水儿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声音都抑制不住带着些急促，问：“你是反抗了对吧？所以这是系统给你的惩罚？我就奇怪了，先前秦珏介绍的时候说黎博士前期是研究宇宙研究天文学，然后一劈叉跨专业到医药领域。”

语速飞快的诉说着自己发现的细节问题，田誉看也不看黎昱一眼，迫不及待的继续道：“我觉得以黎博士的性子，还有黎旻偶然间嘚瑟自己有朋友是研究炸、弹的。因此我大胆推测，是黎博士有这方面的资源。所以觉得黎博士真正的核心研究应该研究核、武。这种杀伤力极强的武器，才配上黎博士上辈子的疯逼。也配的上人这辈子出行的保镖配置。”

黎博士听到这话，毫不犹豫竖起大拇指给田誉点赞。

见状，秦珏眯着眼看着林之俊涂抹搽桐油的脑袋，光溜溜，甚至都彻底看不见发囊的脑袋，红着眼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出家？真出家了还是因为做了化疗之类的以致于头发掉光？就对外宣称出家了？”

说着自己想到的可能性，秦珏声音不自禁拔高。

听得两人再一次一前一后的开口扒拉细节，林之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轻咳了好几声。

看着映入眼帘的保温杯，林之俊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就立在他身边的黎昱，沉默了一瞬后，还是费力的抬手接过杯子。

就算此刻他喝什么都没有用，但终究这水……这水或许是他们纠缠了九个小世界的终点。

再也没有下一个小世界了。

想着，林之俊眼底迸发出一抹坚毅的光芒，缓缓抬手拿住保温杯，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品尝着枸杞茶。

明明是最普通的枸杞最普通的水，对他林之俊来说却恍若甘霖一般，带着难以言说的甜蜜。

喝完甜蜜的枸杞水后，林之俊手指捏着保温杯，咬牙压着浑身的痛楚，视线率先看向田誉，仿若在交代后事一般，争分夺秒的开口：“黎博士既然想把户口本都送给你，那你让黎旻改回明天的明吧。黎明，一听便是朝气蓬勃的，带着阳光之气。而旻，秋天也。虽然代表丰收，却也自带占卜秋收的焦灼之气。带着些肃杀感。”

果不其然林之俊对黎旻还是在意的。

田誉内心感慨着，但却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反而到：“虽然我想答应你，现代社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改名的权利。我不能替黎旻做主，你可以自己跟他商量。”

听得出田誉最后一句带着试探，想要进一步了解林之俊的身体状况，于是秦珏不急不缓的开口，以过来人的经验补充：“总体来说黎旻还是很好说话的。”

黎昱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两小年轻这个时候，竟然还一唱一和的，不由得眼眸一沉，带着些冷意，不虞着开口：“不就是个名字而已，改了就改了！”

林之俊捏紧了保温杯，抬眸没好气的瞪了眼黎昱，“黎博士你可……”

舌尖一咬，林之俊憋住涌到喉咙口的腥甜之气，缓慢吐息了好半晌，积攒了力气继续道：“你可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听田誉都给出理由了？现在小孩子的确难带。且……”

声音虚弱了些，林之俊艰涩的开口：“没必要再把我们的过往强压在别人身上了。尤其是小孩子身上。”

不提过去的恩恩怨怨，他们这辈子也是没有好好的照顾黎旻，只想着把黎旻“接”过来，让人获得自由，脱离剧情的束缚，便自觉算家长了。

特别是他林之俊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黎旻这个代表自己攻略……攻略失败的产物。

想着，林之俊自嘲的笑了一声，逼着自己眼眸看向天窗。

看着透着玻璃缝隙钻入地下室的光芒，林之俊眼眸闭了闭。他觉得自己这一刻哪怕眼前黑暗一片，也能够听得见周边邻里的欢声笑语，感受到寻常人家的温馨之气。

这样的氛围他本该可以拥有的。

只可惜林之俊终究携带了系统，得按着系统的命令行事。

瞧着林之俊面朝天窗，一副回想过往的模样，黎昱侧眸静静的看着林之俊愿意开诚布公详谈后一直紧握的保温杯，看着保温杯上泛着青紫的手指头，看着……

看着看着，黎昱硬逼着自己看向了手机里依旧传递过来的实时资料。

瞧着“滚筒洗衣机”一般恐怖的星辰画面，黎昱看着一条条传递过来的消息，定定的看着【疑迎来极端天气】六个大字，瞥了眼秦珏和田誉，最后视线看向依旧闭眸的林之俊，顺着人的视线看了眼窗外的阳光。

都快落日了，晚霞是很绚烂。

殷红的，像极了鲜血。

像极了林之俊身上留的血液。

尽可能接地气的比喻形容着，黎昱缓缓吁出一口气，飞快的按下一连串指示，示意助理赶紧与气象台联系，上报相关部门做好各项措施。

他不在意民生，但还是有人在意的。

一连串的消息发完后，黎昱猝不及防的听到自己耳畔传来一声笑，一声爽朗的笑。

一抬眸看向笑声的主人，黎昱就撞见林之俊望过来的眼神，眼里含着星星，像是从人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光芒，明亮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