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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世绩摇头,道:“姑胥孟家传百年风骨清誉,世代避朝远政,虽与长公主有婚约在身,但恐怕未有此时尚公主的打算。今日长公主闭门不见,此事应不是缘由。”
柳怀也觉不大可能,姑胥孟家自太.祖女帝起,便赐‘集贤殿正字’,以彰博学宏识,满门荣耀何其恩宠,乃大靖朝第一望族。而据传与长公主有婚约的孟氏嫡孙,时年二十又二,文章誉满天下,博辩论古今之道,乃是大靖朝清贵风流第一人。这样的人家,又怎会要一个集权势于一身,身处权谋政局的人来‘败落’家门名声。
“倒是可惜,这孟家过于清誉,长公主也实是爱权。”
正谈论,一辆宽大马车从山上下来,二人立刻命人拦下。
“岑相,中书舍人韦世绩与吏部员外郎柳怀求见。”
韦世绩与柳怀于车前弯腰相请,可马车内却一直未有回应。二人面露尴尬,心道这岑相行事乖张不好相与,年岁不大,可三省六部的官员都怵敬畏惧。
“岑相,我二人……”
正当柳怀纠结再次开口的时候,车帘总算掀开,不过却是一位清秀侍童露面。
“两位大人拦路,我家相爷却有一个问题要问。今日一早,圣意入中书省,是白麻纸所书还是黄麻纸所书?”
柳怀是吏部之人,不知所云,看向韦世绩,然后者却神情凝重,眉头紧锁,明显有所思,亦不张口。他二人一早便来,还未入宫,未收到什么消息。
侍童见状,又道:“既是答不上来,便请二位大人让个道,相爷还赶着入政事堂商议要事。”
眼看那马车渐行渐远,柳怀心下越发低沉,今日竟一连吃了两个闭门羹。长公主求见不成,又事关春闱,本想越矩请岑相帮忙,却又这番仓促结束。
“韦大人,今日政事堂似是休沐,岑相这般着急,可是中书省与翰林学士院秉承了什么君意?。”
岑相的问题,摸得着头脑,却又摸不着头脑。制诏赦令,执笔草意,从前是中书舍人专断职权,近些年翰林学士亦有此权。中书为外制,白麻书。翰林为内制,黄麻书。
韦世绩仍作深思模样,凝肃之色渐重,眼底深意愈浓。中书舍人乃清要之职,却要时刻揣摩圣意起草诏。岑相的问题他心中隐隐知晓了答案。可这个答案……令他心底一片低沉与冰凉,极不愿面对。半晌后,他方才张口回话,语气颇显压抑沉重。
“怕是……怕是陛下立皇太子的旨意下来了,未经中书知制诰,反由翰林学术承旨拟。”
“什么?!”
柳怀大惊顿时失态,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岑相问的竟是这个意思!
历朝历代,储君人选都涉及社稷根本,乃国之大事,人人翘首揣测,于此事上谨言慎行,唯恐行差步错,开罪各方党派势力。大靖朝中关于立储之事已经暗中汹涌了两年之久。东党冯盛、恭贤王、长公主,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皆狠盯此事,却不想这旨意竟就这般毫无预兆就落了下来!
“怎会如此仓促,朝中竟未有半点风声。春闱新过,三师未定,中书与门下二省也并未商议,这怎么……”
柳怀言语稍激,明明满腹震惊疑问,可话到最后却不知再说些什么。这储君人选一旦定下,波谲云诡的朝堂必是一番明争暗斗,党同伐异,动荡朝本。尤其是以冯盛为首的东阉党一派,也定要出来兴风作浪一番。
韦世绩焉会不知朝中形势,只是……
他转头看向背后高耸的云崖山,那里雾气重重,林深幽静,皇寺一角于其中隐隐显现,耳边亦回响沉闷罗刹钟声,半晌后才张口悠悠一句,夹杂深意。
“朝中不知年月久,山深却显俗世旧。”
柳怀听到后,亦沉默。他已经知晓今日长公主为何闭门不见。这位巾帼公主,终究可惜了。
皇太子的旨意未经中书舍人,必是皇上已经料到二省定会驳回草诏。由翰林学士承旨直接起诏,旨意到二省后已成定局。政事堂议事,也是议此事后果对策,必不会再驳旨逆上。
想到这里,柳怀亦望向山中寺庙,目光同样意味深长。
“难道就只能是镇国长公主?”
和政公主,和政长公主,镇国长公主,这么多年来的一步一步,所有人都瞧在眼里。
大靖朝的镇国长公主,变法改制,任人唯贤,设御史,掌纠察百僚。朝臣多拥戴,民间多威望。
可最终也只是差了一步,离那个至尊的位置,皇太女。
柳怀心中失落,如今东党盛势,他几乎能够看到未来朝堂的腥风血雨。但他未曾预料到,大靖朝真正的劫数不是这一场储君之争,而是由此引发的更沉重的灾难,就在不久的将来,由一场军营哗变展开。
这一场军营哗变,如何发生,又怎样结束,后世纷说纭纭。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皇太子得登大宝,镇国长公主封御国长公主,大靖朝自此展开新的一卷历史,亦是亡国的一卷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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