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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们训练有素,手里端着明晃晃的□□,迅速将茶坊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舒正楠扔掉身上累赘的蓑衣,抽出别再背上的大刀,双目带着仇恨。雨水顺着他的脸下滑,汇聚在优美的下颌,最后低落。
“不要!”姜晴娘瘫软在地,爬着过去抱住舒正楠的腿,脸上已经分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别抛下我和询儿!”
她无力的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仰起带着祈求,用尽力气拉扯住男人。她知道一松手,舒正楠就是死在乱枪之下。
“晴娘!”舒正楠吼了一声,却不知自己柔弱的妻子从何而来的这般气力。
舒姝拽住舒正楠的手臂,死死不松。不能放大哥冲过去,她们好不容易把人等了回来。
而齐仲安最先冷静下来,笔直的身子走进雨中,一直到了薛鉴面前。
他双手拱起弯腰作礼:“殿下,下官能否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薛鉴扫了人一眼,冷雨落在他的身上,没有为他平添一分狼狈,反而让他更显冷冽。
他的手轻放于马颈处,连出口的话语都不带丝毫温度:“齐大人为何会出现在在这儿?”
“来探望故人。”齐仲安也不藏着,人家已经看见了,他没有做什么,问心无愧。
薛鉴嗤笑一声,眼睑微抬:“那就让齐大人劝一下你的故人,莫要做无谓的挣扎,乖乖束手就擒。”
齐仲安嘴唇发白,他与薛鉴共事过几日,深知此人为人。此刻人的脸色很不好,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带兵追来宁安巷?
想到此,他回头看着舒正楠,又想到了人手上的伤,一股不祥之感在他的心中蔓延。
只是现下无暇顾忌太多,最重要的就是劝下舒正楠。
“正楠,”齐仲安站在雨中,艰难开口,“把刀放下吧!”
他如何不知道好友的脾性?舒家遭难,妹妹又出事,换做是谁也无法忍受。可此时不知说这些的时候,事情不能越来越糟。
“齐仲安!”舒正楠猩红着双目,手里紧握刀柄,脸上全是痛苦神色,“是你?你故意引我前来……哈哈哈,当真是好啊!”
齐仲安一怔,冷雨中身形一晃,嘴唇微微张合:“你怀疑我……”
“亏我念及好友情谊,到头来是我妄想,呵!”舒正楠狂笑两声,“齐大人真是好手段……”
舒姝摇头,手里万万不敢松:“哥,仲安哥哥不是……”
“姝姝,是大哥没用!”舒正楠看去薛鉴,眼中浓浓的仇恨,“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扯我的家人。”
当啷一声,那柄刀落在地上,雨水噼里啪啦的打着。
“废话说够了,你有谈话的筹码吗?”薛鉴双腿夹了下马腹,嘴角略带讥讽,眯着眼睛看去舒正楠,“把人关去死牢!”
士兵一拥而上,将舒正楠摁倒在地,他倔强的直着膝盖,没有喊一声求饶。
“夫君!”姜晴娘扑倒的雨地里,双手无助的抓着石板路,模糊的双眼中,看着舒正楠把人捆了个结实。
“爹,娘!”舒询在屋檐下喊着,小手扑通着想离开身后的禁锢。
“小公子。”许嬷嬷将孩子死死抱住,最后抱进了茶坊中,摇头叹息,泪水簌簌而下。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就这样苦?
周围黑漆漆的,这样大的动静,却是没有一个人敢出门来看一眼,谁都在乎自己的命。
舒姝扶起姜晴娘,将人送去了念巧手里,回头眼神冰冷的看去薛鉴。
而对方似有感应,同样看着她。柔情蜜语还在耳边,句句承诺的天荒地老,在此刻好像变得脆弱不堪,单单那冷雨就能轻易打破。
“她,带走!”薛鉴看了舒姝一眼,留下这句话就调转了马头。
齐仲安想也不想,直接挡在马前,拦着薛鉴的去路。那马受了点惊吓,两只前蹄高高抬起,连带着背上的主子也受到了颠簸。
薛鉴稳住马儿,伸手拍拍它的脖颈轻轻安抚,盯着马下之人眯了双眼:“齐大人想做什么?”
“她有何罪?为何抓她?”齐仲安指着已经被雨水淋透的舒姝。
“齐大人这是在教本王如何做事?”薛鉴淡淡问,“让开!”
“你不能这样!”齐仲安大喊,试图再次上前,却被士兵直接拉开了去。
而被带走的舒正楠,听见这边的混乱,也只能无助的大吼。他不该回来,不该打搅她们的,现在甚至连累了她们……
舒姝浑身冰凉,从薛鉴身上收回视线,看着脚底下的水,她很冷,心里更冷。
所以当有人在她的身上套上绳子的时候,她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她听见大嫂在喊她,念巧也在喊,可是耳中好像灌进了雨水,那声音变得模糊。
“念巧,好好照顾我嫂嫂。”舒姝看着那个憨厚的丫头。
那个丫头有良心,自己为她谋了一条路,她不会有事,希望姜晴娘和侄儿也没事。
薛鉴已经骑马离开,踏着冰凉的雨水,后面跟了长长的队伍。他说过,不管是什么,他都喜欢自己动手挖出来。
。。。
舒姝倚着冰冷的墙壁,谁曾想她有朝一日也会身陷囹圄?不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她无罪吗?
身上的湿衣换了下去,却是穿上一件带着大大“囚”字的牢服。她抓了抓身下坐着的草垫子,不想三月的地牢还是寒冬一样冷。
一扇小小的窗口开在头顶,她能听见一些声音,现在外面还是下雨。
这里关着的都是女囚,看管的女狱卒体型彪悍,满脸横肉,看起来能轻易制服一头牛。
“哈哈哈,”地牢中响起女人的笑声。
舒姝抬起头,黑长的头发披盖了全身,她看去对面的牢房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地上支撑着坐起,最后移到了牢门前。
她现在仔细看了看舒姝,然后笑声更大,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感。
“姨母?”舒姝叫了声,依旧坐在原处,仿佛那个草垫子是多温暖的软毯一样。
“你还认得啊?”廖夫人哼笑一声,黑黑的手抓住牢门栏杆,“瞧瞧我们的姝姝也落到这个地方来了,怎么,他对你腻了?”
舒姝抱着自己的双膝,脸上无悲无喜,看起来并不想回应对方。
“还真是吗?”廖夫人脸上笑了,竟感觉到意思莫名其妙的畅快,“前些日子还趾高气昂的,一副谁也惹不得的样子,这就搬进来陪姨母了?还真是个好孩子。”
“有些事,谁也说不清。”舒姝清淡的回了句,并不会廖夫人的讥讽而感到生气。
“哟,当初是谁不听我的话?现在落到这不田地,不是你自作聪明?”廖夫人脸上笑意消失,被一片阴霾取代,“给了你一条阳关道不走,走死路!”
说着,她心中那破灭的希望重新燃了起来,想着或许自己可能会离开这儿。
舒姝不言语,现在在这儿逞口舌之争完全没有意义。她抬头看着小窗,想着现在舒正楠的处境。
。。。
风雨不减,马车摇晃着在京郊的路上行进,松软的土路上留下两道车辙,很快便被蓄满了水。
姜晴娘跳下马车,急急的撑开伞往法恩寺跑。现在没有办法了,姜家没有人愿意帮她,她能想到的人也只有安清师太。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苍白着脸气喘吁吁,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哭泣。哭泣没有用,只会让她越来越脆弱。
一真大风刮来,夹杂着雨水,差点吹翻了雨伞,姜晴娘的身上湿了大半。
她站在高大的山门前,心里有了一种体会,那是当日舒姝一样的无助。也是漫天的阴雨,可怜的姑娘被人算计了,送去王府。
而她这个嫂子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舒姝,总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甚至一直在拖累着。她没有问过舒姝,到底想做什么,想要什么?甚至质问她……
“姝姝你等着,嫂嫂会把你救出来。”姜晴娘满心里的惭愧,她和自己的儿子是舒姝肩上的负担。
没有他们母子,舒姝很容易就会离开京城,哪会落到薛鉴手里?
她摇摇晃晃冲进法恩寺,身上湿透,发髻散乱。
雨中的寺院还是那样安静,参天的古树,礼佛的弟子,巨大的香炉。
“施主?”一个小尼上来,扶住摇摇晃晃的姜晴娘。
“我要找安清师太,”姜晴娘力气掏空,嘴唇泛白,“小师傅帮忙通禀一声。”
说完了,力气也用光了,她软软的倒去地上,躺在水坑中。
檀香袅袅,一声声木鱼敲击着,令人安心的诵经声。
姜晴娘支撑着身子坐起,身上湿衣早已换下,现在穿着的是一套尼服。
“醒了?”安清师太双手合十,放下木鱼。
“老太妃……”姜晴娘踉跄着从床榻上下来,几步过去就跪在安清师太脚下,“救救正楠和姝姝吧?”
她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单薄的衣衫难以抵挡地上寒意,寒气不住的往膝盖里钻。
安清伸手去扶姜晴娘:“我是出家人,不受这种大礼。”
姜晴娘不起,倔强跪在那里:“可你也是舒家的人,不能见死不救,他们兄妹俩……”
“他们兄妹俩做什么,也是他们的选择,既选了,那就承当后果。”安清收回手,重新坐好,“世人皆是如此,救他俩,那别人谁来救?”
姜晴娘抬起头,额上留了灰印子,眼中闪过不可思议:“可他们是舒家的孩子。”
“别人也有孩子父母,”安清道,“你这样跑来了,可知道事情真相?只说救人,可是事情如何,你又知道几分?”
姜晴娘皱眉,膝盖已经麻木,她觉得眼前的安清已经成了一个冰冷的没有感情的人,骨肉至亲都不会出手相救。
“晴娘,是不是觉得天塌了?”安清问,“心里恨,但是有人如果能帮到你,你什么都会答应,是不是?”
“是!”姜晴娘点头。
“所以你知道她当日为何会那样选择了,对吗?”安清双手合十,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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