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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是啊,这茶连我也只得了一两。”

“如此贵重,顺和怎敢当,舅母厚爱,顺和当铭记在心!”

刘氏微抬头看住顺和,轻轻的笑了笑:“也是这茶与你有缘啊!”

顺和诧异抬头,刘氏见她不解,也不忙说,顺手取过身旁一个黄花梨木小盒拿在手中看看又放下:“顺和啊,你也16了吧?”

“是,舅母,顺和已16了。”

“转眼这些年,如今你也大了,终是没负你娘亲交托!”

顺和一惊,看来今儿是有事了:“顺和多年受舅舅、舅母教养才得以安身,顺和有今日全仰仗舅母扶持,舅母大恩永不敢忘!”

刘氏看向顺和,微微一笑“也不图你什么,我儿无须如此!你娘亲总归与你舅舅是亲兄妹,自是该对你护重。唉,可怜你爹娘走得早,若是能见着你这般出挑想必也是极高兴了。”

听闻舅母提及爹娘,顺和低了头,脸露戚色,回复到“若爹娘还在,必与顺和一样,对舅舅、舅母恩情铭感在心,虽衔草不能报!”

刘氏微点头,拿过茶碗小品一口放下,对顺和微微一笑,“我儿有此心自是很好,你舅舅也是对你很是疼爱,前些日子还对我提起呢。”

顺和暗想:这又如何扯上了舅舅了?舅舅这些年常在外间住着极少见着面,只怕是连这位出身显赫的舅母也不在心的,如何想起我了?口上便应“舅舅国事繁忙,怎敢劳驾舅舅挂心,顺和有愧。”

“呵呵,旁的不提,你舅舅是关心你的终身,说得也是,女儿家大了总该有个好归宿,若你寻了好人家,你舅舅与我终是可以向你死去的娘交代了!”

“阿和觉得此茶滋味如何?可还喜欢?”

顺和忙端上茶,浅饮慢酌,温温香浓的茶水是平身仅见,淡淡有丝清甜环抱着软舌,许久化不开,没来由的欢愉。一入腹中,热气流转上升寒气立驱,身上也仿佛染了暖香一片,愁肠顿解。顺和只觉得这茶滋味难以言语的妙。

顺和不由赞道:“舅母这茶真是好!不知是什么茶?却也不象舅母去年赐下的贡品茶叶。”

“也难怪你不识得,此茶并非贡品,却也不是凡品。顺和啊,此茶乃是当今丞相家私苑中的山地多产,天下唯此一家。想那季丞相多才多艺,又精于茶道,费时八年才育得这茶,因此此茶名曰:丞相绿。听闻此茶出产甚少,只供丞相家人享用,只因季丞相与你舅舅私交甚好这才赠了些,可谓是千金难买啊!”

“可见这也是缘分”,刘氏笑着点点头“阿和啊,如此你是有福了”!见顺和不解,刘氏又道:“你舅舅见你大了,放心不下你的终身,必要给你亲自挑门亲事才安心,那日季丞相寿筵见着丞相的三公子,相貌人品与你相当,也未做亲,便与丞相提了”,“谁想季丞相听后也甚是满意,一口应承下来。还说到,既是世家出身的小姐,又得虎威将军教养多年,想必也是才貌出众,既然是你舅舅亲荐,必是好的。你也知你舅舅与季相交好多年,虽你爹娘不在孤身一人,但若你嫁过去季家必不会薄待了你,你舅舅也嘱了我为你置办嫁妆,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出门。”

顺和惊呆了,如此?季丞相家?三公子?瞬间手足酸软胸口闷涨。是——那个季三?!

顺和脂粉下的脸灰白一片,心想着终究是人家捏着的物件,想送就送了,人情冷如冰,哪有暖的时候?我的亲舅舅呵,亲的舅舅,可笑我实在天真,这世上卖儿卖女的都有,又怎会再差一个亲舅舅?

虎威将军,世家子弟娶得贵妇,无沙场之苦却纵横朝堂!舅舅啊,顺和轻如蝼蚁微不足道,难道连这星点薄命你都做了礼要用到十足?

顺和感到痛苦和绝望,谁不知道季相家三公子?丞相绿,这茶可是真尝出滋味了!

那厢刘氏不动声色,又将那黄花梨木小盒拿起,取出一张帖子“阿和啊,这就是三公子的庚贴了,已合了婚,大吉,不日就要过定了。这是大喜事,我与你舅舅膝下无女,只将你做亲身女儿,必要让你嫁得风光”。

顺和好大一会才缓过神来,听这意思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了,原来是知会我一声呢,这已是将我卖了大价钱了,怎容我去细想翻改?

竟然欺我至此!

顺和焦虑愤懑之情也不敢形诸颜色,好容易将那不平压下回到“既是如此,舅舅、舅母做主便好,想来象这么样的疼我这个没爹没娘的人也是难见的了,我爹娘地下有知定感激不尽!”

刘氏眼中一闪,知她不平,却也不在意,怎么着她也得嫁过去了,那——是季相,叱咤朝堂的权臣!

“阿和,你舅舅是为你好,外面天色不好,你早回歇着吧,婚事我自与你打点妥帖”!

“是,劳烦舅母,顺和告退”。顺和软软起身,神情恍惚着向外间厅室走去。

“阿和啊”!不意料刘氏在身后又唤她:“你舅舅可是在季相跟前提了,说我那外甥女不似那平常世家小姐骄矜、心气高,性子难得的恭顺温柔,必是贤妻。季相不凡,不计较你家世却独最看重这点。你,可要好好记得”。

顺和听了略转身,向刘氏一福,轻轻道“顺和记住了,舅母”。

转过身去,顺和连发尖都已冰凉!

顺和走出刘氏夫人的正房已是脚步虚浮,肢软无力,大湘在门口候着赶忙迎上她,一见她如此是一脸焦急又一脸的惊慌,碍于刘氏夫人的规矩严,却又不敢问,扶住顺和便向外走,刚踏入长廊只见黑幽一片,什么时候天就变了,看样子外面就起大风雪。

刘氏夫人的长廊仿佛是府中光明海一般景致中的一个孤岛,冬天围上的长廊更是一赶上天气不好或是时辰稍晚就伸手不见五指,行在其上的人真是前不见人影后不闻人声,单是胆小的就是提了大灯笼也不敢一个人往里走。

顺和看着那黑黑的廊子仿佛痴了,真象是在做梦啊,要走过去梦就醒了呢!

身后有仆妇急走赶在顺和主仆前将廊柱上镏金的铜灯点燃,一盏接一盏,前方的路一点点明亮,昏黄中人影摇晃,声音从前方飘忽而来,实在是不真切,顺和也被那点点星光照得迷糊起来。大湘扶住了顺和慢慢向前,抬头看那远处,前面仆妇去得远了,四周静下来只听见风呜咽呜咽的忽远忽近,远处传来的光亮一闪一闪仿佛很远,就象穷尽一生都走不到地方,大湘暗里叹到,这廊子太长!

“夫人”!一个仆妇到了刘氏跟前。

“奴婢们已将路表小姐送过去了”。

“恩,将廊灯熄了吧”,“今儿天色不善,各处知会下去小心着点,下去吧”。

“是,夫人”,仆妇径直去了。

刘氏夫人起身,踱步窗前,透着那富丽的窗棱眺向远处,廊灯一盏盏就熄灭得无声息,整个园子又暗了。刘氏喃喃:老爷啊,那孩子是个美人儿,你——也是知道的吧!

风声更急了,刘氏也看痴了。

恍惚中听见了有个声音对她说:你忘了吗?你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人常赞你艳如牡丹,姿容绝代,是少有的美人啊。

刘氏怅然地抚上镜子:那,是很久以前了吧,我真要想不起来了,也许真有过,或者是个梦,一个遥远伤心的梦?镜子中,刘氏真是个美人,细眉杏眼,发乌唇红。黑色越来越重,身在这片烛影交缠的华屋,刘氏似乎又回到了二八芳华,多么艳丽的时光。。。。。。就这样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不语。

惟有黑暗能片刻掩盖了年华,任时光倒流。

顺和扶着大湘回了修秀院,大湘关闭了红木雕花的门窗,放下了保暖的锦纹布帘子,才不一会,黑云盖顶,雪便开始下了,混合了一片风声,飒飒得砸在屋顶、门窗,屋里冷得让人心慌,顺和的手脚俱凉,眼微红着望着外间弥漫满天的风雪,这一刻风雪好似她今生的风雪,来得那样急切,而前路是怎么也看不见。

大湘燃起一铜盆碳,这才转向死死靠着床椽的顺和,“小姐”,大湘轻轻问到“这是怎么了?这天冷了,先上床去暖暖再说吧”。大湘看看窗外的雪下得一阵急过一阵,便往床上展了锦绣牡丹蚕丝被。

“大湘”,“你可知府里有什么新鲜事?”

“啊?”

“呵呵,你还不知道吧,今日舅母说将我许给季丞相家的三公子了!这企不是新鲜事?”说罢不等大湘回答便一径扑在展开的蚕丝被上不管不顾放声哭起来,哭得极伤心,呜呜咽咽,万分悲切,极力地想要将那委屈全哭出去,大滴大滴的眼泪就落在那锦绣牡丹上晕开了去,豪不留情,那娇嫩的花儿仿若感同身受一般,生受了无情灾,一朵朵都失了往日娇态,堪比此刻院中雪下花。

“小姐,那、那可怎么好?”

连大湘都知道那季相三公子是何种人物,不然多少名门闺秀娶不得,就是王侯皇女金玉之姿也是不在话下——但凡要是个好的又怎会落她的小姐头上呢?

顺和怨恨满腔,更觉孤弱无望,那哭声越发凄惨,直哭得声颤泪枯,好不凄凉。混着那风雪低吼远远的听不大真切,象极了冤魂鬼音,一丝一丝含恨泣血在府里空中遣散开来,在这刀戟森森、人鬼莫测的王公宅院实在是——相合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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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顺和,你做的梦,天一亮就该醒。可是啊,我多想成全你,只因我的梦也还没醒过来。也许很快,连我也要消失了,一切都还没有实现,但那之前,在我绝望前要让他们绝望,在我死亡前要让他们死亡。那么这府里的游戏便从你开始如何?这个游戏叫做:生,或死!

如愿。。。我自然让你,让你们都如愿!

屋顶上的风很冷,曾经的暖风中我血流如注,如今血冷如行尸走肉却觉得舒服。言若,你也怕冷吧,怕这世间冷冷的风,你必定也怀念过从前的暖风和日,但你终究回不去。而我会拿回血珠,然后带着你一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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