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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便是,赖老婆子和我们上头那位你不待见尚可,你已不得夫婿的宠,难道还不肯找个靠山好过日子?这眼前就是你公公眼前的红人,真若错过,那,可就是你不识好歹了。
烯悬看过去,只见一名美色极其出众的女子,眼角含情,明明是杏核大眼,却包藏了万般风情,那一眼过来如火般灼热,转瞬就如水般柔媚,真如诗画般楚楚动人。她头上一支明珠飞雀紫金钗便已是千金价,手上的猫眼戒指大而亮,佩环皆不是凡品。她的衣饰华研,刺绣精致,妆容色泽独特,薄纱衣裙荷花肚兜儿,乍看过去很是规矩未露出更多,也合一个大户妻妾的样儿,可烯悬只一眼就觉得,这女子无论如何的华贵规整,却无法掩盖她那周身的妩媚妖娆,那绝不是出身好人家的女子可以修炼出来的。
哼,原是她!烯悬冷下脸:“一个妾而已。
嗬,乐元心中冷笑,在如此繁花争艳之地,男人只知娇妾美婢,还会记得妻子守着空房,再贤惠的妻子也淹没在故纸堆中烂作了泥,早已无人记起。妻不过是男人们用来给自己守节的人偶,永远得不到男人的那爱宠的一顾。贞烈妻子的血泪模糊远比不上艳妾用身体写下的□□华章。
她冷眼看了四遭一圈,这府里,如此一般,早就是妾们的天下了。她看了看烯悬,心想:可这个女子,竟想要提醒她们是妾吗?呵呵,那就等着看你的本事呢!她用余光看一眼金荷一脸茫然不解,不由有了一丝快意。
“少夫人!”很婉转的女声,可惜夹杂着不快,“可是嫌弃奴家为妾?”何姨娘虽年轻又不解典故,但她却也知烯悬不善。她接过丫鬟递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很快放下,声音立刻恢复往昔娇柔:“妾以为,女子所仰仗着,不过夫君的些须宠幸,妻妾皆不得免,少夫人不过命好些,能为正室,可女子之命如柳飞絮落,将来如何才皆要看命。”
“何姨娘不愧见识广博,贤惠知礼,”烯悬诡笑:“真是人如其名!顺和受教,改日自当向姨娘请教个将来。”
何姨娘身后的丫鬟怒目相向,几要射出火花,余下几名季相妾也是暗自痛快,赖姨娘更是噗哧笑出了声,连烯悬先前无视她的那档事也忘了。乐元扯起嘴角,金荷等几名季祥枫房里人也是窃笑不已。
何姨娘到底是府里风光惯了,就连现下亭中也是她与乐元平坐,谁人不要看她脸色,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女子,竟然如此嘲笑她。哼,她暗暗握紧了裙摆,恨恨转过脸。
烯悬打量着亭里的人,不出意料,她见着那个女孩儿,正坐在乐元靠后的栏杆上,先前手里抓着一把鱼食,正喂着,下边水里是劈啪乱向,鱼儿抢食不停。烯悬进来,她便打量了好几遍,从头到尾细细的看了,却不言语,只侧着头听着,时不时又走神去了,听见人家笑回转神来,茫然地看着这一干人,最后只把眼看烯悬,却又不敢直视她,一会又低着头在想些什么。
外边飘来好大一片云朵,天阴下来。烯悬厌烦地想起那碗烂葡萄,突然想离开:“天不早,恕我告退。”说着扇子便塞在大湘手里,刚要起身。“三嫂请留步。”身后有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这女孩儿也终于要坐不住了,烯悬心中冷笑。“姜及汲给三嫂子请安。”那女孩恭敬地向她行了个礼。烯悬冲她一抬手,算是请起,到底不是没反应。一旁何姨娘更不舒心,皱其好看的眉,姜徐子与她一向不对付,她的甥女倒想打那个主意,哼!
金荷很机灵的,赶急道:“这孩子是夫人的甥女儿,父母俱不在了,夫人接了过来教养。”自季相正室过世,府里就由姜氏掌家,权大势盛,虽是侧夫人,但到底无人敢呼半个侧字,只叫夫人便是。“这孩子乖巧听话,又是个伶俐孩子,素来得季相、夫人关爱,亦与三公子”她打量烯悬并无不悦,继续道:“两小无猜,一起玩儿长大的。”
金荷心想,这府里谁人不知姜夫人的那点心思,无子,大少爷又对她冷淡疏远,只季三是个糊涂东西,即不成事又对家中一切毫不在意,姜及汲又是她外甥女儿,无亲无故更是一切掌在手中,若是这两人能成,将来季相一伸腿,这府中大半都是她的天下,就连乐元恐怕也于她无法,她亲生大小姐可是世子妃。哼,想到这,她笑了,且顾眼下吧,步步走着看,若能与姜夫人搭上些,只怕还能镇着自己头上的那位些。“三少夫人,你看这孩子如何,可还对你眼儿?”
烯悬看着眼前美目巧兮,粉团一样娇俏可爱的姜及汲,略沉吟:“既是姜夫人甥女,又与夫君友善,想来不差。”
哼,何姨娘不屑瞥过一眼,倒算得上是个美人胚子,可还是那个蠢蠢样子,姜夫人好打算,跟那季三正是相配着呢!一想到姜夫人压在她头上,似乎头就疼起来,她碰着自己的腹,叹息一声。余下众人各怀心思,都看向她三人。
金荷听见这话两眼一眯,笑着看姜及汲,只见她微微一脸红搅着衣裙上的环佩,诺诺半天才终于说:“三嫂子。。。及汲想请。。。请。。。”抬头见所有人都停了动作看着她,脸更红了,可又想请那季祥枫成婚那夜,姑母搂着她的那番话,终于咬着牙下了决心,“请三嫂子赐换钗环!”她轻声却字字清晰地讲出。
所有人一瞬间忘了呼吸,然后有的一脸鄙夷,有的一脸看笑话的神色,更有的好奇下文直接就看向烯悬,等着反应。连跟着的丫鬟们都神色各异,不由交换着眼神,甚至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探看。
赐换钗环乃是京城里一大风俗,凡举为妻者不得阻挡夫君纳妾,然而,若是为妻者举荐贤良为夫君添喜,则夫君也不得拒绝。有富贵人家妻子不胜生育之苦或贤良不妒者常到贫苦之家,相中其女后,从发间取下钗环或者簪子给她簪上,而被相中的女子也要将自身头上簪着的取下一支来进献给正妻,不论是木簪还是柴枝,正妻都要收下,却不会簪头上。如此,即使夫君不肯收纳其女也不能违背正妻之意,纵然不喜,这女子一生都要由夫家负担赡养的。到了后来,就也有女子请求正妻赐换钗环,不过事先都有长辈示意或者是早与做丈夫的有情在先。
想不到姜及汲背后有个那样的姑母,却能放下身段来求这不得宠的正室。
姜及汲头上簪着的是一支极重的光身凤头金钗,与她小巧精致的脸很不搭调,显然那老式花样的钗不是她的,应该是姜夫人为她今日特地给她的。烯悬头上累累黑云间只闪着两点金光,她今日未戴其他,只有两只细小的簪子埋在发间,两支并在一起插着,一金一银,相同的样式,连坠饰也无,只簪头各有一颗珠子,但却极其精致不凡,应出自名家之手。刘氏给顺和的嫁妆也是下了功夫的,不得不说刘氏确有些本事,她做下的事件件漂亮,杀人也一样。
烯悬呵呵一笑:“既是妹妹如此好心也怕我累着了,那我也非那不领情之人。”她从头上取下那支银簪子,递给她,姜及汲愕然,众人也惊奇,才新婚一月这样容易的就同意了纳妾,还是这样一个乖戾的女子。金荷也愣住,好半天最先回过神来用手轻轻碰了呆住的姜及汲,这个孩子真不像她姑母,嫩生多了,不过这样才合姜夫人的意。
姜及汲回过神来,开心得几乎跳起来,她恭敬地接过簪插在自己头上,立刻拔下那支重重的凤头钗双手捧给烯悬。
“哈哈哈哈哈!”烯悬大笑站起身来,她一抖衣袖说道:“好买卖!”一支细小的簪换了支足金重钗自然是好买卖。她伸手一卷,接过钗向后一甩,众人眼都未看清,那钗就重重地落下。
落在哪里?姜及汲眼睛直盯在烯悬身上,慢慢移开,看着斜插在大湘发间的钗和大家愕然的神色,她嘴唇轻抖了抖,呜的一声掩面跑出亭子,边跑边将头上那支银簪扯起丢掉,连带将她的发髻也扯乱,哭声远远而去。
正妻收下赐换的钗环,不会立刻簪头上,在纳妾之日若是交予夫君便是礼成,若是还未成亲便半途将钗当面扔弃,便表示悔婚愿将先前聘礼做赔偿。又有夫婿不满,正妻也不坚持的,求得女子同意,便将钗改易其主,改嫁他人为妻为妾。最苦的却是那家贫苦订约卖做妾的,若是做妾不成,则随意处置不得有违,钗环甚至被丢给某个下仆。烯悬将钗插到大湘头上,无异于将姜及汲比做家贫卖女之户,可随意送给下人,且送的是个女子,连为妾都不可能,贬做下奴。这是大大伤了姜及汲的脸面,也要得罪姜夫人的。
可,谁怕?
烯悬冷冷一笑,转身走掉,身后大湘头上还乱插着支大金钗,呆傻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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