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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让我看看你。”烯悬上前,那光晕的手向她的脸上抚去,穿过了发髻和肌肤,“唉,多好的孩子,我已死了百多年却还能见着你。真好!”一滴金光闪耀的眼泪拖曳着星光从她眼中滑落下来,跌在地面上碎裂成细碎的光消失在土里,女子周身嗡嗡的发出异响。

“原来这折磨还在继续,为何还在继续?”女子的眼仿佛失神一般盯着烯悬,“快离开,离开这里,不要回来,不要如我一般。”

“巫祈大人,烯悬已无退路,尘世流转终归无谓,遗天之人必将归寂。烯悬避无可避,只有直面命格图谋破之,大人若怜悯,请助烯悬。”

“巫祈的命格?哈哈哈!”那女子笑得凄凉:“我只知道,从第一代巫祈亓息至今,皆无人参透这命格由何而来。但我知道亓息与第一代宫主缪氿本是遗山巫族中人,后缪氿窥视神意功法大成,是以创立遗天宫,遗山巫族皆入宫中修行。亓息被立为巫祈,之后被缪氿本亲手所杀,原因未知,从此,历代巫祈皆重复着她的命运无有幸免。但,我能感觉到亓息的怨恨环绕在这片土地里,她的哀嚎一日接一日,她的痛苦延绵无期,她魂魄在等待着救赎,去找她,去找到她,我甚至能感觉到她就在这片土地下深埋。烯悬,若是找到她,也许那命格可破。”

“多谢大人指点。”烯悬道。

“孩子,我便求你一事,若你寻见历代巫祈遗骨便用那万灭之火焚去,若不然她们也与我一般魂魄永远在这黑暗之所痛苦煎熬,受那永不解脱的业罪。我那副骸骨便在我脚下,将我焚毁,还有要将我孤魂收进金环中,若有天你能找到我的女儿请让我母女相聚。”

“大人的女儿?”烯悬惊异。

“是,历代巫祈只有我与宫主是亲兄妹,兄长没有对我多加肉身折磨甚至将我嫁出宫外,可他却杀死我夫婿合家老小,我夫婿更死无全尸。”女子哀戚的哭泣,“我痛苦万分,却还痛不过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被兄长选为下一任巫祈,明知是地狱火海,明知下场凄惨无比,我却无能为力。这世间,还有什么痛苦更甚?我乃活活悲苦而亡,也只怕是这宫中最痛苦的巫祈了!”金环闪烁,女子的身影由下至上消失,一线珠泪在黑暗中闪烁而灭,“外面那孩子只怕是你旧识,也救了它吧,可怜啊!”女子幽幽一叹。

温铭点燃了火把,在众人前开路,不久即回到地上,烯悬看看手中的金环,郑重将之戴在发髻上。饶走过去踢踢那蜈蚣的身子,“这大臭虫竟是小烯的旧识?莫非与乎昭一样?”

烯悬静静看那条大蜈蚣,仿佛真寻找到一丝故人的味道,但又想不起来。突然破空而来一股清泉,哗啦一声打在那蜈蚣身上,饶一怒正要去追。

“饶,不必,追不上了。这复魂之水倒是送得及时。”

天色早已暗下来,蜈蚣的身体在慢慢的软化,在夜里一团幽幽的蓝光慢慢从蜈蚣里长出来,四角伸展,上下拉长,一下舒展为人形。“是大人吗?”一个声音从那团光中发出来。

夜里的风吹起烯悬的裙裾呼啦做响,温铭一瞬间觉得她的身形很是单薄,玩儿扶着鸣蓝,眼却担忧地望着她那边。烯悬的脸色苍白着,连指尖也在颤抖,饶也发觉她异样,不自觉靠了过去,连乎昭都匍匐在她脚下防备着。

“你——是谁?”连声音都在颤抖。

那团光影完全展开来,竟是个梳着双髻,留着几条小辫,头戴几朵金花的女孩儿,圆圆的脸蛋,大眼睛,细眉翘鼻长睫毛,身着缎子小花褂,极其可爱讨喜。“大人,是我,是我!”女孩笑着,异常欢喜,“是芝玉,大人杀了我。”

烯悬如雷轰顶般摇晃着身子,“是,芝玉,”话未完,泪如雨,“你?在这里。”

“嘻嘻,大人,是我啊,大人登位巫祈,是我服侍的大人。可大人啊,好狠心啊!呜呜呜,大人别杀我,别杀我,芝玉好好服侍你,别杀我——啊!”芝玉的影像由祈求到挣扎,再到惨叫着浑身是刀伤的破败□□,吓得温铭闭了眼。

烯悬的双唇哆嗦着,伸出的手就停在那魂影面上,“芝玉,芝玉!”她咬着牙泣不成声,心神已经飞到旧时。尤记得当日,迷天将她领走,除去那庆贺她为新巫祈的庆典之日便再未见一人,日日都是眼前这曾经欢快可爱的女孩前来陪伴,稍解孤寂。她还记得亲手为这女孩子梳发结辫,为她铰了金花腰带只为她做朵簪花,她喜欢听这女孩儿银铃一样的笑声,仿佛一切烦恼都随她那笑声烟消云散。夏日,她捧来的冰果,冬日,她依偎着自己守着铜兽暖炉。她怎么会忘记了,怎么忘了?

是她刻意的将芝玉忘了,因为——是自己亲手将芝玉杀了,遗忘了这么多年,终于什么都记得了,芝玉,她亲手砍死的芝玉啊,烯悬绝望地闭上了眼,满脸都是痛苦和悔恨。

“小烯!!”饶的声音恐惧而惊慌,玩儿一松手,鸣蓝摔在地上,温铭吓得刀也拿不住,谁也来不及,就这样眼看着那面目扭曲形容恐怖的魂影伸出的手穿过了烯悬的肩膀,骨骼碎裂的声音,血浆流动的声音,芝玉的悲鸣夹杂在一起,“哈哈哈,我报仇,我报仇了!”饶冲上前,一个火球砸过去,那魂影尖叫着消失去,只有那仇恨的声音回响在林子里,格外的凄寒。

烯悬倒下,她肩膀处分明插着那蜈蚣的獠牙尖。迷蒙中,她看见迷天在她的杯中放下了什么,她喝下,门开了,是那将她抓走送到遗天宫的人,恶魔一样的脸,她毫不犹豫挥刀而上,她痛恨那脸,是那人将她抓走,离开了亲人们,她恨,她恨倒下的是芝玉,满脸满身的刀痕血迹,她恨自己,恨迷天。

迷天!她在心里恨恨的喊。

唔,嗯。床上的人睁开了眼,一室的甜香叫他皱眉,他看了看身边躺着的雪白躯体,寸丝未着的诱惑,“你回去!”他冷冷地下令。只一会,那雪白的躯体便滑下了床,飞快着衣离去。

“遥姯!”

“宫主。”柔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人却一下就到眼前了。依旧妩媚妖艳,低伏在他脚下,用那祈求的眼光看着他。

“她,如何了?”

“见着了芝玉,伤了。”

迷天看着她,笑了,“做得真好,来。”她扭身上前,一只手拎起了她扔进床中,迷天两眼闪着幽光,灯烛灭了。夜深的时候,遥姯披着衣衫踉跄而出的时候,只米儿还裹着层纱衣站在寝室外,遥姯对她笑,只米儿也笑。遥姯走过她时,面色冷清得如同冰霜。

我不能死,不能就这样死去,芝玉,我会为你报仇的。

烯悬转醒时,身下垫着的是乎昭盘成的软垫,肩上的獠牙尖早被拔掉,守着她的是一脸苦相的温铭。饶站在一旁笑:“终于醒了,喏,你的药。”他眉开眼笑地意指温铭。烯悬的手指碰着了身下乎昭的叶子,似乎在抖,没事的,乎昭,我会活着为你报仇。她的手停住,抬眼对温铭一笑,苍白柔软的绝丽,温铭一呆,下一刻她的唇已经在他手上咬开了,温铭一僵,但没有反抗。

饶在一旁笑得高兴,小獌不时吱叫着。

“玩儿,主人连那样的女孩儿都杀了,温铭也是她用来自救的药,这里除了那饶,谁也不是她同路人。玩儿,你还不死心吗?我怕,下一次为她去死的就是你了,可她又能记你到几时。”鸣蓝在玩儿耳边幽幽地说,玩儿听见自己的心中有水滴的声音,嗵嗵的要将胸口滴穿。

三罪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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