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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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晚,卫景明一个人走在青城山的小路上。他凭着记忆一点点往前摸，还不能发出太大动静，不然会引来后面追踪的人。

卫景明不明白,他一个小小的衙役,怎么会有人来追杀自己。平白无故的,县太爷忽然说他是山匪,不仅解除了他衙役的职务，还要把他法办，若不是顾季昌在中间斡旋，他怕是早就没命了。虽然留下一条命,县太爷却要将他驱逐出青城县。

卫景明刚刚定了亲，他自然不能背着黑锅离开青城县,他要洗刷自己的冤屈。他躲在青城山上，靠着带出来的一点干粮过了两天，中途顾绵绵悄悄给他送了一点东西来,他又扛了几天。后面顾绵绵再也没来过，卫景明正准备去山下寻找顾绵绵，却忽然碰到了追杀他的人。

卫景明天生机灵,他仗着地势熟,和来人周旋了好几天。他已经两天没吃没喝，感觉有些头昏脑涨,一个晚上的逃命，让他有些力竭。

卫景明在山脚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十六七岁的少年，最是能吃的时候，他忍住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想到焦急的顾绵绵,在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后，拔腿往顾家跑去。

天边只略微有一丁点亮光，卫景明趁着街上没人，一溜烟摸到了顾家门口。

卫景明把头上的树叶和草屑都扔掉，把衣裳整理了一下，摸到门环晃了几下。

很快，门吱呀开了，开门的是阮氏。

阮氏一看到卫景明，见门外无人，一把将他拉了进来。

卫景明给阮氏行礼，“岳母。”

阮氏见他一身狼狈，连声问道，“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卫景明不想让阮氏担心，撒谎道，“我一直在城外，昨儿晚上想办法混进来的。”

话音刚落，卫景明的肚子又咕噜噜响了起来。

阮氏心软，“是不是没吃饭？”

卫景明嘿嘿笑。

阮氏叹了口气，“你等一会子，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阮氏去厨房先给他拿了一个热摸摸，端来一碗有些烫嘴的稀饭，“你先吃一点垫一垫。”

卫景明本来想说等岳父起来一起吃，但他一天没吃东西，实在是饿狠了，谢过阮氏后，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往日青城县最俊俏的小伙子，现在整个人邋里邋遢，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有点馊味，看的阮氏心酸不已。

卫景明吃过之后有些好奇，问阮氏，“岳母，怎么岳父他们都还没起来？”

阮氏的手顿一下，“你岳父说自己年纪大了，，把差事给了华善，往后他就在家里。昨儿晚上他喝多了酒，还没起来呢。华善一大早就去了衙门，岩领贪睡，也没起来。”

卫景明吃惊，“岳父不干了？”

阮氏只嗯了一声。

卫景明见阮氏要炒菜，坐在灶下帮忙烧火。

等做好了饭，阮氏去叫顾季昌，“官人，起来吃饭吧。”

顾季昌翻个身，对着里面，“你吃吧，我不想吃。”

阮氏又道，“姑爷回来了。”

顾季昌一愣，很快掀开被子，随意套上一件衣裳就到了厅堂里，看到了落魄的女婿。

顾季昌喉头有些哽咽，只轻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卫景明笑了笑，“岳父，您起来了。”

说完，他又悄悄看了看西厢房，一点动静都没有，绵绵平日里不贪睡的呀，难道生病了？

顾季昌见女婿邋里邋遢的，对阮氏道，“先吃饭，吃了饭给他烧些热水洗一洗。”

卫景明陪着岳父母又吃了一些，好多天了，他终于吃了一顿饱饭。

阮氏很快烧好了一锅热水，卫景明从头到脚洗的干干净净。这个过程中，卫景明始终没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阮氏拿出一套新衣裳递给卫景明，刚递过去，阮氏就忍不住掉眼泪，“这是绵绵给你做的衣裳，她说，让你往后好好过日子，别惦记她了。”

卫景明双手停在半天空，他感觉有些惶恐，颤抖着声音问道，“岳母，绵绵呢？早上怎么没出来吃饭？”

他这样一问，阮氏哭的更厉害了，“姑爷，我们对不住你，绵绵，绵绵她走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卫景明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他忽然道，“岳父，前几日我在青城山上，有人追杀我，绵绵还给我送过吃的呢，怎么说走就走了？到底是哪里来的人要致我们于死地？”

顾季昌本来正在难过，听见这话，表情变得非常严肃，身上的颓废也瞬间消失。

顾季昌对阮氏道，“娘子，你去把碗收拾收拾。”

等阮氏走了之后，顾季昌把卫景明拉进屋里，从箱子里扒出一包东西递给卫景明，“姑爷，我对不住，你拿着这个快去逃命吧！不管去哪里，不要再回青城县，改名换姓，忘掉这里的一切。”

卫景明摇头，“不，岳父，我不走，绵绵到底去了哪里？我要去找她。”

顾季昌大声吼道，“你斗不过他们的，她被她亲舅舅捉走了，她舅舅是个六亲不认的混账，那些杀你的人，肯定也是他派来的。你快走，再不走被人捉住，绵绵就更要被动了。”

卫景明接过包袱，紧紧搂在怀里，“岳父，您告诉我，绵绵到底去了哪里。”

顾季昌知道他是个犟驴，实话告诉他，“绵绵去了京城。”

京城山高水远，顾季昌不怕他知道，反正他也去不了。

卫景明听到答案，快速把那身衣裳穿在身上，然后跪在地上给顾季昌磕了三个头，“岳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绵绵的。”

磕完头，卫景明抱着那个小包袱，在顾家夫妇的喊声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青城县。

阮氏有些着急，“官人，这孩子要是去了，那是死路一条啊。”

顾季昌沉默片刻道，“绵绵是个烈性子，去了京城也不一定能活，既然他想去，他们就死在一起吧。生不能同寝，死能同穴，也算是正经夫妻。”

听见他说这样沮丧的话，阮氏顿时放声大哭起来。

卫景明出城的路上遇到原来的同僚，大家都有些尴尬，想抓他又拉不下脸，听说他要出城，赶紧带他走了最近的路，让他莫要再，免得被县太爷看见。

卫景明出了县城后，赶了一阵子路后，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京城有多远，他脑袋里一点概念都没有。他检查了自己全身，只有二十几两银子，买车肯定不够，雇车的话，怕是还没到京城，他就分文无有了。卫景明不怕，他觉得自己就算凭着两条腿，早晚也能走到京城去。

走了半天后，卫景明觉得自己这一身太招人眼，把顾绵绵给的衣裳脱下来放进包袱里，把自己之前那身破衣裳穿上，假装成乞丐继续北上。

卫景明第一次知道，原来京城这么远啊。他走啊走，腿走肿了，脚也磨破了皮，鞋子破了，脚指头都伸了出来，还没走出府城。

卫景明咬着牙，继续凭着两条腿往北走。一路上，他遇到过山匪，遇到过流氓，被狗咬过，被人撵过。到了乡下，他就拿着破碗去讨饭，入了城人家不让他进，他就找点水把自己洗干净些，换上干净衣裳，拿出自己以前当衙役时藏的一张路引进去。有时候遇到人家哭丧的队伍，他混进去一起哭，还能吃两顿饱饭。

就这样，卫景明凭着一条双腿，走过盛夏、走过深秋、又走过隆冬，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卫景明终于到了京城大门口。

他看着巍峨的京城，眼里闪烁的全是欣喜，可他人生地不熟，连京城话都听不懂。他靠着那张路引进了城，进城之后，他又不知所措。想到那些可能潜在的敌人，没办法，卫景明混进了乞丐窝。

凭着自己嘴甜机灵，卫景明打听到了许多消息，等知道顾绵绵入了皇城，卫景明觉得天塌了下来。

他围着皇城转了许多圈，那里全是手持大刀的侍卫，看得人胆寒。

卫景明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地上的一只蚂蚁，有人要从他身上踏过去，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卫景明在皇城根狠狠痛哭了一场，然后继续回去当乞丐。

但卫景明从来不是个肯轻易放弃的人，他有空就在皇城外瞎晃荡。

乞丐窝里有人觉得他失心疯了，“难不成你还想进去享福？快别做梦啦！”

卫景明从来不和人讲自己的过去，他脸上脏兮兮的，大略能看出几分俊俏的影子，原来有老乞丐想欺负他，被他直接拿棍子从腚眼捅到肠子里，众乞丐吓傻了，又听说他原来是衙门里的人，再也不敢小瞧他。

卫景明在乞丐窝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得到的消息也就越来越多。

等了大半年，终于让他等到了机会，皇宫里要招一批小太监。

众乞丐听说他要去做太监，都拼命拦着他，“老大，可不能去。咱这一辈子没本事娶妻，但好歹将来还能落个全尸，要是去做太监，不说能不能熬得过去势那一关，就算以后成了人上人，又有什么意思。”

卫景明想到被人抢走的顾绵绵，一意孤行要去。他找来水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头发用簪子别在头顶，换上顾绵绵给他做的那身衣裳，顿时又变成那个俊俏非凡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