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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小公主个个善良美丽又可爱?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女人就是被这些错误的信息熏陶长大,才一年比一年没头脑。我严重怀疑安徒生当年就是因为被精明睿智的女人甩了,所以才那般在童话事业上发奋图强,精益求精,目的就是为了荼毒女性的思考能力。
我是打定主意太后所在,方圆五里内,我决不踏足;可这不代表人家不会自己找上门来。太后七十寿诞将至,她老人家想做一件大大的善事,要恭恭敬敬地抄一千遍《大悲咒》焚了供奉佛主。这事要做的雅净,只有未出阁的少女才有资格提笔。太后一张嘴,下头跑断腿。宫里头但是没有要物干身的女官齐齐忙碌起来,因为老祖宗是临时起意,时间赶的紧,就连读过书的大小公主也不得停歇,一时间,宫中墨香四逸。
“老祖宗可还惦记着妹妹的字儿呢。”香兰稀客上门,惊的全听风斋的人呼吸都得三思而后吐纳。
我亲自奉上茶,局促不安地扯出一个笑脸。
“太后她老人家不过是不想驳斥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的性质罢了。要真是念念不忘,只能说明我的字丑的叫人过目难忘。”
“呸,小蹄子,照你这么说,我得天天锁在暖阁子里头不能出来见人了。”香兰丹蔻一点,淬了我一口,“下头女官抄上来那么多的经书,老祖宗只是翻了翻,就摇头直叹,没有一个人的字比清丫头好,这不,她老人家就打发我这个乡野鄙人来请妹妹过去帮忙抄上几部。”
我踌躇了一下,笑道:“过去就不必了,我随姐姐取了笔墨范本就在这里抄,赶明儿抄好了,我再亲自给太后娘娘送去。我虽是个女儿家,粗手笨脚的比一般的男子还不如。况且,清儿来宫里头的日子浅,人又驽拙,刚进来时嬷嬷教导的规矩还没学会一半,就先忘了个七零八落。不瞒姐姐说,每次见着太后王爷的要行礼,妹妹我的腿肚子就直哆嗦,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上,叫给拿办了。”
“不妨事,老祖宗随和,谁好谁坏,她老人家心里跟块明镜似的,不大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况且,妹妹也是识文断字的好人家的女孩儿,冰雪聪明,人又轻灵水秀,太后见了自是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挑妹妹的不是呢。而且,规矩不会可以学,姐姐刚进宫的那会子也是懵懵懂懂的。有一回还打碎了老祖宗最宝贝的青瓷花瓶,好在老祖宗不计较,只是叮嘱我下回仔细点,别再毛手毛脚的。咱们在宫里头当差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安排调进别的宫里头了。你在这冷宫确实自在,但终究不是个长久的法子啊,日子还长着哩,以妹妹的人才,辱没在这里一辈子岂不是叫我们这些没见识羞愧难安吗。照我看来,妹妹正好还可以趁这个机会仔细学习宫里头的规矩。我说句犯上忤逆的话,你的月妃娘娘怕是等不到出头的那天喽。她是无所谓,什么荣华富贵没享过,又是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就这么青灯木鱼了此残生也不枉在世上走一遭了。可妹妹你不同,你年纪轻轻,人材又好,趁着还有机会要早早替自己打算,你家娘娘的状况你有不是不清楚,万一哪天,她没声没息的就走了,你就是想在这冷宫里头混沌过日,都难遂你的心思。”
她起身走到我跟前,温软红酥的手捉住我的,同样是宫女,她的手比一般的小姐还金贵,一点茧子也没有。
“这些话,我本当是不应该说的,咱们撑到底也只是个奴才,娘娘的长长短短再怎么着,也轮不到姐姐一个小小的宫女去议论是非。只是我对妹妹一见如故,总觉着看到你就像看到自己家里的小妹妹一样。唉,我那苦命的妹子,若是还活着,也有你这般年纪了吧。”
“香兰姐,我……”我斟酌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应该对她临时冒出的台词有所反应。
“嗳,别说了。”香兰拭了拭眼角,“我今儿是怎么呢,竟然好好的跟妹妹说起这些。你也不必准备什么了,直接跟我去太后宫里,东西早给你备下了。”
“姐姐,不用麻烦了吧,我在这里抄的就挺顺手的。”
“你一个聪明人怎么现在就犯糊涂了呢,这是什么地方,我回去还得沐浴熏香去去晦气,这里头抄出的经书烧给佛主,别说祈福,佛主不怪罪就不错了。”香兰不悦地瞪我,不由分说,拉着我的袖子就往外走。
她嫌这斋里头的东西不干净,就不嫌这里头的人不干净吗。我按捺住心头微微的愠怒。
迎头撞上来探察屋里动静的喜鹊,他们和我一样畏惧外头的人,又担心我的安危,故而都在外头候着。
“炉子上是娘娘的红枣莲子羹,小心看着,半个时辰后送进去让你佳颜姐服侍着吃下。娘娘血气虚,这方子最见效。”
“你倒是尽心尽责。”出了斋外的林子,香兰似笑非笑。
“没的法子,咱们做奴才的也只能连主人遭的罪一并遭了。”我静静地微笑,假装没有听懂她话里头的深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凤仪宫的一遭,我还必须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我大概成了全宫里头身份最奇怪的人了。编制在听风斋,人却在凤仪宫办事。稀里糊涂的,我就成了被租借的球员,而且我的雇主似乎还没有付租借费。因为不是太后宫里头的人,我吃住依旧回听风斋,每天一早就得去凤仪宫报到抄书。从来没这般恨过两地的距离竟然有好几里远。
我单人一间书房,每天一早给老太后请过安后就规规矩矩地抄我的经书,其余什么事情也不必理会。待遇比在听风斋还好,听候我差遣的小宫女不算,太后时不时的还赏些瓜果点心的什么,倒是叫我连一日三餐也省了。这样子也好,多下的时间可以多抄些经,《大悲咒》是我的催命符!
太后因为年岁大了,睡眠极浅。每每四更天就醒了,带挈着底下的人也不敢多眠。可怜我在冷宫里头懒散惯了,事情少,闲着也是无聊,哪天不是日上三竿才梳。有时候甚至三皇子下了早学经过,听风斋里都是静悄悄的一片;有我这个上梁不正带着,下头的宫女太监自是乐得逍遥。
可怜天见,对着无聊的佛经抄写是件很累人的事情。我还不敢在别人的地头上偷懒,只能勉强装勤奋,再这样下去,佛经抄好了,也不必烧给佛主,直接祭奠在我的坟前最稳妥不过。后来我实在撑不住,就嘱咐专门听候我差遣的小宫女坠儿,磨好墨就出去,呆在房间里会影响我写字的心情。在她们眼里看来,会读书的女子多少有些古怪,因而也不以为忤。轻轻巧巧地唱了个喏,就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还善解人意地掩上了房门。
呜——总算等到这个宝贵的时机了。我赶紧趴下来补眠,太后一早就往二王爷处去了,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二皇子自多年前成亲后就搬进皇帝赏赐的宅子里另住,反倒成了唯一一个不住在宫里的皇子。春眠夏困秋打盹,四季都是睡觉天。何况是我这个一贯多眠的懒人,眼皮子刚阖上,我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从来没有睡的这么香过,也从来没有这般疲惫过。期末考前开通宵的滋味也比它好受些。我的天,世界上最乏味的不是马哲邓论也不是毛概,而是这没完没了的《大悲咒》!
不知道是谁走进书房,关好了窗子,恩,坠儿真好,我正有些嫌冷。
坠儿!饿滴神,我偷懒岂不是被抓了个现行吗?
困意全无,我立刻装模做样,正襟危坐,寻思着该编个什么借口把她打发过去。
眼睛睁开,勉强堆砌的讪笑凝固在脸上。我不置信地瞪大双眼,失声低呼:“皇上!”
皇上。
我的老天爷,可不正是传说中的真龙天子,太后的儿子,三皇子的老子,月妃的男人,当今中土皇朝的一把手——皇帝陛下。
我慌忙起身要跪下,他伸手扶住我的胳膊。
“免礼,不必叩拜。”
我搓着他刚刚扶过的前臂,心里扑通扑通地直跳,不知道这个权倾一方的男人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该死的坠儿跑到哪去了,害的我孤立无援地站在这里应付他。
他坐在我原先的位子上,随手翻看着我正在抄的经书。
“你是太后宫里头的?朕倒是头回见你。”
“启禀皇上,奴婢原不是凤仪宫里头的,老祖宗寿辰要做件大大的善事,抄一千本《大悲咒》给佛主,求佛主保佑我南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奴婢是来帮着抄经书的。”
“有劳母后费心了。”皇帝合上经卷,像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也读过书?”没有诧异,没有怀疑,更像是求证。
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天气干燥,又没的唇膏,加上这几天睡眠不好,嘴上都有点蜕皮了。
“回皇上的话,奴婢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没有认真读过书。”
“是吗?”他眉毛轻挑,依稀还有当年风流倜傥的影子,三皇子脸型就像他,生的极好。
“朕看你的应对倒觉得你受过严格的学业教育。”
能不严格吗?也不看我一路走来,写过的试卷可以铺成另一座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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