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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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听见太子丹的这句话,并没有相信多少,也并没有抱多大的指望,但还是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太子丹于是在燕王耳里低声说了几句话。
燕王喜听了差点又晕过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燕王斥了一声。
“儿臣自然知道,只是父王知不知道,我们目下艰危的处境呢?”
燕王喜道:“如何不知道?但是我们又如何能与秦国相抗……赵国以举国之力都没抵挡的住,遑论我们了?”
太子丹:“那是赵国庙堂昏聩,赵王一味信任郭开,听信郭开谗言,疏远了大将苏牧,又胆小慎微,不敢让苏牧统率全军,说是以举国之力,但实际上能作战的只有那么几万。”
燕王喜听太子丹侃侃而谈,心有不喜:“你又知道了?”
“秦国土地遍布天下,北有甘泉、谷口坚固险要的地势,南有泾河、渭水流域肥沃的土地,据有富饶的巴郡、汉中地区,右边又有陇、蜀崇山峻岭为屏障,左有崤山、函谷关做要塞,人口众多士兵训练有素,武器装备绰绰有余,向外扩张意图何其明显,若听之任之,则长城以南、易水以北都无安稳之地。“
太子丹又道:“故而当初儿臣劝父王早日联合三晋,向南联合齐、楚、北媾匈奴以图秦,可父王却执意固守不肯西出。
“韩来使者求,父王非但不愿加兵,反而奚落韩使;
“赵国被秦国包围时,父王竟然还想落井下石;
“如今三晋之中韩赵尽灭,秦国终于陈兵燕南,父王还是不愿相信儿臣么?”
燕王喜听了太子丹的一番话,差点没发怒,“竖子无知!当初我们一旦出兵,难保不会祸及燕国,引火烧身的道理,你哪里明白!“
太子丹这个时候呵呵冷笑了两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又何须自己引火?如今战书已下,父王还能有别的办法?”
燕王喜沉了脸:“你可想过,此举有多危险?一旦失败……”
燕王喜话没说完,就被太子丹截住了:“有多危险?目下之境,父王只有两个选择,一则,撕毁战书,与秦奋战至底;二则,直接投降,献上自己的城池,做秦国的内臣。还能更坏么?”
“至少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燕王喜道。
太子丹听了,只觉得好笑:“像韩王与赵王那样活着么?”
“他们都是在抗秦之后,才有那样的下场。”
太子丹摇了摇头:“那父王为何不想一想,韩国最后为何不惜撕毁盟约与秦对抗呢?韩王虽庸却并不愚。”
燕王闻言没说话。
太子丹道:“秦王之心在于灭国,如何才算灭国?父王即使做了内臣,可底下的臣子们还是父王的臣子。再有之,秦国目下奉行郡县制,郡县长官皆由秦王亲自任命,为的就是不让地方自己割据形成一方势力。父王仍在燕蓟,秦王会安心么?”
“投降……保护的从来都不是一国之君王,保护的只是君王手下的臣子、百姓。”太子丹冷冷道:“父王如何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呢?”
燕王喜一听,顾不上生气,额头冷汗倒是出了一层。
“再有……父王只想着失败,可一旦成功了,天下又将怎样呢?那个时候,不仅仅是保得大燕安平,昭王时期的荣光也将来临。”
燕王久久没能说话,
“父王……”
“你教本王想一想,仔细考虑考虑。”
“不教父王考虑的是秦国,不是儿臣。”
燕王喜听了,抬头盯着太子丹,最后问:“你说的那个人……功夫怎样?”
太子丹道:“剑术精湛,且——极恨秦王。”
“是谁?”
“他是庆封的后代,人称庆轲。本在齐国,然则侠义忠勇,游历至燕国,受侠士田光推荐,被儿臣请入。”
听到田光这个人,燕王喜对荆轲其人勉强多了一点信任。
但还是要求,亲见荆轲。
燕王喜只见过一帮女子舞袖,没见过一个男人舞剑,因而私下里见时,总被唬得一愣愣的。
最终相信了太子丹的话,默许了太子丹的计策。
*
秦政虽说愿意给燕国一个投降的机会,但其实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因而,当王翦派人传来军报时,心中倒是很有些意外的。
王绾在一旁道:”燕王应是振怖于大王的威胁,因而不敢出兵抗拒。“
秦政道:“这是燕国一贯的作风。“
李斯道:“没想到泛午老将军竟然逃去燕国,投靠在太子丹门下。”
秦政闻言呵呵笑了一声:“本王真有那样可怕么?分不清是非对错?桓龁即使打了两次的败仗,本王也没砍他的头;倒是他,跑去燕国,最后反而被太子丹割了头,用来讨好本王。”
“大王仁慈。”李斯道。
秦政摆了摆手:“也就只有你们认为本王仁慈了。其余诸国之人不知道将本王形容的怎样残暴。”秦政说着笑了笑:“本王之前还听人说,本王形容猥琐,声音像豺狼。本王还真是不知道豺声是怎样的声音,又如何能由一个人发出来。”
众人闻言,面露尴尬,若秦王这样的人物都是形容猥琐,那他们这班大臣又该是怎样的人?
李斯道:“流言最喜将一个人妖魔化。”
秦政:“还好本王并不如他们所想,否则以后羞也要羞死了。这些民间野史最受后人追捧,一本正经的文字,他们反倒也不相信。可惜正经的文字,若形容起本王的样貌来,倒也有了野史的风姿。”
秦政说到这,顿了顿,觉得自己今日似乎偏了题,于是咳嗽了两声,掩饰去自己些微的尴尬,重新正色道:”好了,你们如何看燕国此举的含义。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王绾道:“臣以为,燕国此举旨在向秦示弱。且燕王既然愿意给贡职如郡县,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臣以为大王应该接受燕王的投降。”
秦政转向了李斯:”长史以为呢?“
李斯道:“无论燕王是真心归秦,还是假意拖延,如今都并不重要。燕督亢之地乃是燕国重要的粮仓,燕王将此献给秦王,已经足够表达自己的诚意。燕王愿举国为内臣,比诸侯之列,便是将大王奉为天子的意思。故而,臣以为,大王不仅要接受燕王的投降,还要以接宴九宾的大礼,接见燕国使者。”
秦政沉吟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那便这样办罢。”顿了顿又道:”不过……不怕诸位笑话,本王归秦至今,却也没见过九宾大礼是如何阵仗,自周灭之后,更是少见,不知今日秦国可还有人懂得如何布置九宾大礼?“
李斯道:“臣求学鬼谷子时,曾读过相关的礼仪程式。”
秦政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秦忆道:“儿臣以为若此事由长史一人操办,未免太过辛劳。臣有举荐之人,可来帮助长史。”
秦政问:“太子举荐何人?”
“太傅。”秦忆露出一个笑:“太傅也总爱研究这些东西。”
秦政愣了一下,眼里闪过狐疑,但转而想到苏盈玉以前极为崇尚儒家,也许这样的事恰是对方所好。便也露出了一个笑:“如此,便由李斯与太傅一同负责罢。”
*
决定了这些事后,秦政便和秦忆一起来到了苏盈玉目下所住之地。同时告诉了对方这个消息。
意料之中的,对方没有拒绝。
秦政自然更加高兴了。
然而,当秦政将军报的消息告诉对方之后,苏盈玉却皱起了眉。
“怎么了?”秦政问。
苏盈玉道:“我总觉得燕王所为有些可疑。“
秦政道:“我自然明白这有可能是缓兵之计。”
苏盈玉摇了摇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秦忆闻言,立刻生出了许多好奇:“娘亲指的是什么?”
苏盈玉道:“燕王派使者来秦,而不是亲自来秦。”
秦忆听了,露出笑:“娘亲,那燕王自己也说了,是害怕父王的威胁,因而不敢来秦。这也很好理解,若这次由他亲自来秦,常理说,我们也是极有可能将他捉住再也不放回燕蓟。”
苏盈玉摇了摇头:“这虽是人之常情,但是燕王将这个写在信里却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
秦政这时候也笑了:“再坏不过缓兵之计,盈玉你无须太过担忧。”
苏盈玉闻言也只好将疑惑放在肚子里。
三人又说了些别的话,而后秦忆极有眼色地选择回了自己的寝宫。留自己的公父娘亲好好说话。
秦政是很想留宿在这里的,然而被苏盈玉淡淡地拒绝了。
连连遭拒的秦政,涨红了脸,最后道:“盈玉,对你,我并不是无欲无求的。”
苏盈玉却撩了一下眼角道:“我却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秦政张了张嘴,嗫嚅道:”怎……么会呢?“
“我已经不再年轻了。”苏盈玉道。
秦政闻言,盯着苏盈玉,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苏盈玉见状,难得的生出了些自怨自艾的心思来,见秦政并不否认自己的话,心下有点难过又有些生气。
因而语气就愈发生冷起来:“大王回去罢。”
秦政如今算是摸透了对方的性子,立刻笑脸舔上去:“你又生气了,是不是?”
“我没有。”
“还说没有,无人的时候,你一生气便爱叫我大王。”秦政说到这,心下热了热:“我还没听过你在那个时候叫我大王。”
苏盈玉闻言,一张脸总算红了:“你快走。”
秦政这回无论如何也不愿:“盈玉……你就答应我罢。”
苏盈玉见秦政这样没脸没皮地求她,细腻的脖颈也臊红了,故作冰冷道:“你再这样,以后也别来了。”
秦政听了这话,心里一个激灵,讪笑了几声:“我……我只是说一说。盈玉你别放在心上,我走,我这就走。”接着又尴尬的哈哈了几声,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苏盈玉见状,心里松了一口气,坐回木案边,发起了呆。
*
此后几日,秦政都规矩的很。没再说些让两人都心跳的话。
而苏盈玉的心思也放在了筹办九宾大礼的事情上。
每日回到王宫后,都无比疲累。
这天她回到太傅府,便准备沐浴之后立刻睡去。
却听侍臣禀报说有人求见。
在这王宫深夜之中,能来到她的太傅府,不是秦政又不是秦忆,苏盈玉隐隐约约对来人的身份有了推测。
想了想,还是亲自去见了那人。
那人果然是秦政的妃子。
“拜见太傅。”田芯微微向苏盈玉一个示意。
苏盈玉本该向对方行礼,但不知怎的,只是道了一声:“微臣见过夫人。“
田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苏盈玉的样貌,突然觉得此人的面貌让她觉得极为熟悉。似乎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太子傅果然是个十足的美人。”田芯道。
苏盈玉听了道:“夫人谬赞。”
“无怪乎大王总爱来你这里,大王总是偏爱才貌俱佳的女子的。”
苏盈玉闻言忍不住猜测对方的来意,总不会是,深夜前来,就为了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的罢。
笑了笑,苏盈玉道:“大王关心太子的学业,因而便来得勤了些。”
”你我都知道,大王是很喜欢太傅的。为何太傅不愿嫁于大王,做大王的御妻呢?“
苏盈玉听了这话,终于有些不大高兴了,她忍住困意来见对方,可不是来听对方说这些话的……御妻么?就是她愿意做,秦政又如何舍得呢?
苏盈玉自然知道在一个宅院王宫之内,女子与女子为了某个人,是会争风吃醋的,但前有秦政信誓旦旦的保证,她没想到对方后宫里的女子,竟然有一天还要晃到她的面前。苏盈玉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什么感受。
这就是秦政说得“她有分寸”?
“田夫人深夜前来,就是为了劝本傅做大王的妻?”
田芯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厌烦的情感,立刻红了脸道:“大王如此英伟……”
苏盈玉还没将对方的话听完,就挥了挥手道:“本傅现下身体不适,恕臣怠慢。”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田芯见状,立刻急了:“太傅留步!”
苏盈玉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道:“不知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我不说了,你别恼。”
“……”苏盈玉听见这话,身上竟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太傅……其实这次来,我是想告诉太傅一件事。”
苏盈玉只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田芯咬了咬唇而后道:“我知道大王这次派太傅负责九宾之宴,我也知道大王一定很愿意听太傅的话。”
苏盈玉这回懒得反驳对方,她实在是太累了。
“夫人想要说什么,不妨直说。”
然而田芯是不可能直说的,她只能提点:“太傅就不觉的可疑么?“
苏盈玉听见可疑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夫人何意?”
田芯道:“表投降之意,一封投降书,一张燕国督亢之地图便已经足够,又何必一定要献上谁的人头呢?”
苏盈玉闻言,定定地望着田芯。
田芯回避了苏盈玉的目光:“太傅可能不知道一件事……我初次来秦国时,是在秦国封典太子的宴会上。那一次……在宴会上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
“什么事?”那个时候因为昏迷,一个人在国尉府,因而并不知道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秦政也没告诉她,其余人也并没有提及什么异样……
田芯却道:“我言尽于此,望太傅思量。”说着不用苏盈玉请她走,她自己便迈着匆匆的步伐离开了。
苏盈玉这下可怎么也不困了。
田芯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让她思绪陡乱。
夜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难得的,睁着一双眼睛到了深夜。
突然,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苏盈玉本能地警觉起来。
她从床上坐起,朝着黑暗处呵斥了一声:“谁!”
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又没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疲惫,因而出现了些微的幻觉。
但当她躺下时,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又重新响起。
苏盈玉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屏气凝神,大着胆子下了床。
“谁在那里?”
苏盈玉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把匕首,握住,而后凭着记忆,朝着一个方向一步步地靠近。
黑影蓦然跃动,苏盈玉立刻将匕首出鞘。
突然,黑暗中亮起了微光。
“阿政?”
秦政直起身,提着豆灯,露出一个尴尬的笑:“盈玉。”
苏盈玉松了一口气,收起了匕首,转身回到床上,重新将匕首压在枕下。
秦政跟了上去。
苏盈玉坐在床上看着她。
秦政将豆灯放到一旁。
“你这么鬼鬼祟祟的是做什么?”苏盈玉问。
秦政答:“我怕吵醒你。”
“怕吵醒我?”
“是……”
苏盈玉挑起了眉:”那你趁我熟睡,偷偷来到这里又想做什么?“
“我……想见见你。”秦政挺直了身子,像个学生似的,受着先生的训诫。
“白天不可以见么?黑夜里你又能见到什么?”
秦政坦白:“我还想抱抱你。”
苏盈玉闻言,脸上一红。
秦政又继续坦白道:“我还想……亲亲你。”
苏盈玉闻言热血上胸,转而颇有些生气的问:“几日了?”
“什么几日?”
“你做这样的事,有几日了?”
秦政嘿嘿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苏盈玉听见秦政的小声,心里又气了,再联想到若今日不是被田芯的一番话搅扰的睡不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觉察出秦政做的这档子事,这样一想,便更不想见到秦政。
秦政坐在床边不说话,心下也忐忑起来:“盈玉……”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苏盈玉道。
秦政道:“可我们是夫妻,你是我正正经经娶回来的。”
“所以呢?”
“所以,这……盈玉,你这么晚都不睡,是有什么心事么?”秦政自知理亏,于是转了个话题。
苏盈玉听秦政这样问,便知道对方不愿意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但退一步想,她生气的同时却也夹杂着一丝的喜悦。
“我确实在想一些事。”
“什么事烦扰你?”秦政极其自然地坐到苏盈玉的身边:“是大宴的事么?”
苏盈玉点了头,又摇头。
“是……李斯?”秦政问。
苏盈玉转眼看她:“不是这次大宴,是之前的宴会。”
“之前的宴会?”
“忆儿加典为太子的那一次。”
秦政闻言愣了一下:”那次你不是在国尉府休养么?怎么了?而且已经过去这样久了。“
“那次宴会上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么?”
秦政回道:“没有啊。”
“秦政,你若今日不与我说实话,这一次休想教我原谅你。“
秦政闻言,立刻道:“我是真不知道有什么事……好端端地怎么问起那次宴会的事情来?毕竟过去了这样久,就是有什么事,我也忘了。”
苏盈玉闻言道:“好,那我给你一点提示。那次宴会上你是不是接受了齐国的公主。”
秦政闻言身子僵了一下:“是……那件事我也立刻就告诉你了……怎么?是田芯来找你了?”
“是……她告诉我,那日宴会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
秦政愣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有些犹豫。
苏盈玉自然发现了我秦政一闪而过的迟疑:“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秦政僵硬了身子,最后只好道:“应该是那件事罢……其实过去了这么久,也没什么了。”
“到底是什么事?”
“就是……宴会上出了一位刺客,不过那位刺客很快就被拿下了。”
“你受伤了?”
“没……一点点的轻伤。”
“轻伤?那你当时为何不敢让我看?”
“啊?你也没让我给你看。”
“秦政,你当时执意穿着衣服睡,以为我察觉不出一点的异样么?”
秦政愣了一下,“这事……你还记得呐。”
苏盈玉没说话。
秦政道:“盈玉……这事过去那么久了,而且我一点事也没有,是不是。我现在还好好的呐。”
“盈玉……我当时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大王做事滴水不漏,以后若想要瞒我一件事,还真是轻而易举。”
秦政闻言,低下了头,一时之间也很无措,数罪并罚,她想自己接下来在苏盈玉面前,没有好日子了。
一想到以后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更觉得颓丧。想着想着,竟然十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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