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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那么娇气的女孩子。少爷想。

这女孩儿连喜欢都是娇气的,是容易被惊扰的;少爷牵她手时故意捏过她柔嫩脉搏,皮肤细腻,像一片鲜嫩的荷花瓣。

连稍稍用力,都会惊扰到对方。

他曾在某个跨年夜和某个初中的朋友提过余思归,当时很好笑地说这是个明明喜欢我,但如果我和她说做我女朋友,她会被我惊得三四天不敢理我的类型……两三天后她才会勉强发现,自己的角色,是可以做我女朋友的。

然后盛少爷又莞尔道我猜——不离十,她觉得她喜欢我的同时,根本没考虑过‘喜欢’的下一步是什么。

那朋友觉得实在离奇,奇怪地问那你觉得喜欢的下一步是啥?

盛少爷想了半天,回答是「将来」-

——两个人在一起的将来。

先毕业再说;然后两个人在同一所大学里一起上课,在课上盛少爷闲不住,悄悄牵牵思归的手,和脸红的思归小指勾着小指;周末时他们一起出去玩,出去看这春天。

任凭岁月如浪潮流逝。

然后他们在某个灿烂的春天,笑着交换第一枚戒指和第一个誓言。

那年冬夜,朋友靠在栏杆上,奇怪地问那你摊上这么个不太上道的小女孩,打算怎么办?

「慢慢来吧,」盛少爷哂道,「反正是我的人。」

然后少爷想起什么似的,在黄浦江的风中晃晃手中的手机,带着点微醺笑意,道「我给她打个电话。」-

“jeverai”-

……

…………

“……不过话说回来,妈,那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医院里,思归把行李收拾到一半,忽然奇怪地问。

“我哪儿知道,”妈妈在初夏阳光里笑起来“怎么过了两年你还在惦记?而且你模仿出来那声音,不就是咯痰……声吗?这种浊音有可能是波斯语,也有可能是德语西语或者法语……语种都不太分明。第一我不会这么多小语种,第二你模仿得又不像。”

思归没得到答案,十分不满,小小地哼了一声。

护士进来,拧开氧气阀门。

明媚的夕阳下,思归盯着护士的动作发呆,柳敏也盯着阀门,一时间母女二人谁都没说话。

过了会儿,护士用小胶布把鼻导管粘住,思归忽然开口“……没想到这个管子这么短。”

柳敏笑了起来。

六月初,妈妈已经非常瘦,恶液质几乎耗空了她。

一米七多的人,现在竟然只剩八十多斤,思归半夜给妈妈拍喉咙里的痰,甚至会感受到她的肋骨硌人。

“你以为会多长?”妈妈摸了摸鼻子上的硅胶管,咋舌“你姥姥那时候你不记得吗?”

思归嘀咕“……我那时候小,你又不让我看。”

“……那肯定就一两公分。”柳敏嘀咕。“伸进鼻腔谁受得了?”

净是不痛不痒的闲聊,不去谈房间里最凝重的一块石头。

其实两个人彼此都心照不宣,这次入院究竟意味着什么——这真实的意义就是房间里的大象,每个人都看得见,但每个人都不去谈。而余思归潜意识里总觉得如果自己不去谈,不去看,它就不会发生。

只要不去想未来,那未来就没有来的一天。

而下一刻钟,柳敏却忽然说“……归归。”

余思归“诶?”

“明天起不去学校了吗?”妈妈单刀直入地问。

余思归抿了下干涩的唇,嗯了一声“……是。已经和贺老师说好了。”

“……”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妈妈率先打破了沉默,笑道“和妈妈玩一会儿吧。”

思归鼻尖发酸,问“玩什么呀?”

“不知道,”妈妈痛快地说,“但我把你的游戏机带来了。思归,小时候妈妈没怎么陪你玩过,你还写作文骂我……你还记得吗?”

余思归只想哭,嘴硬地瞎扯“早忘了。”

“三年级的时候你上第一次作文课,”

柳敏忍俊不禁,“写作文说我的妈妈好忙好忙,从来不理我,别的同学放学后都能和妈妈一起玩,我的妈妈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写完当天你们班主任批着作文打电话过来,让我多关心关心女儿……”

余思归强忍着泪水不往下掉,轻声说“……你没我写得那么坏。”

“肯定没那么坏啦,”柳敏笑眯眯地说,“妈妈还记得你在作文的最后,你写我是天下最好的妈妈呢。”

“嗯。”

但归归又嘴硬地说“但你也没天下第一那么好。”

柳敏不置可否,从包里摸出游戏机,挺温柔地问“……那你还愿意和妈妈一起玩游戏吗?”

“……”

那一刹那余思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剩眼泪在眼眶里咕噜噜地打转。

过了许久。

“……嗯,”女孩子嗓子喑哑地嗯了声。

然后她说“什么时候都愿意。”

归归说完,趴在妈妈床前,哽咽着哭了起来。

——像是一个心碎了,再也无法被拼凑的人-

……

可是,那似乎是思归这辈子和妈妈度过的最开心最亲密的一段岁月。

妈妈身上插着管子,像个科学怪人,不能随意走动,也很爱睡觉,但醒着总和女儿闲聊,有时聊一点外公外婆的过去,有时聊点自己年少时的故人,思归和妈妈一起玩游戏,说点学校的所见所闻,然后带妈妈上了岛。

思归动物森友会的岛屿被她彻底清空,让妈妈从零开始建了一个。

狸克带着豆狸和粒狸与妈妈的小人在无人岛开启了新生活。

柳敏不太会用游戏机手柄,在给岛命名时盯着闺女脑袋上的毛发呆,三秒后输了个“龟龟岛”进去。

“不准叫这个!”思归气呼呼制止“不准叫这个啦!给我换!”

然而下一秒她妈敏捷地按了个“”,定下了岛名。

被本尊加了皱纹的妈妈小人在屏幕上开心地握起了拳头,说出动森名台词「新生活开始了~!想做什么都能自己决定啦!自由啦~!」

别的学不会怎么就现在动作快……归归痛苦地想。动物森友会的岛一旦定下,就永远不能更名,龟龟只得忍气吞声……毕竟让妈妈重走一遍新手村流程太残酷了,尤其是对得教她玩游戏的闺女而言。

动物森友会的游戏时间与现实完全吻合,连日落时间都按季节别设定好了,现实里日落,游戏里也是一片黄昏。

妈妈似乎很喜欢这个钓鲈鱼的小游戏,六月夏季渔场开海,海里能钓上大鲨鱼,河里则能钓出……

“你都钓了什么!”归归气愤喊道,“给我放生……”

妈妈说“啊呀。”

“……”

“是龟诶。”柳敏笑眯眯地道,“绿绿的,好大一只。”

思归声线颤抖,竭力求真务实“那个是鳖……”

“——怎么看都是龟。”钓鱼的柳敏十分高兴,说。

下一秒亲妈断言“就是龟。”

“……”

余思归痛苦地有机会应该让你和姓盛的竞争一下有病人之王……然后想起姓盛的已经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心里忽然酸酸地一痛。

离别的那一刻并不难过。当时思归甚至是轻快的。

——难过的是那之后来的夜晚。

你在做什么呢?思归想,你应该还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吧。

“……”

柳敏抱着游戏机,肉痛地嘀咕“……这个龟就不卖了。”

思归“……”

于是那只鳖被柳敏养在了池塘边,紧靠着村委会,风景宜人。

旁边长了一畦黄风信子。

后来总有小动物村民路过,用水壶去浇一浇那簇花儿-

日子一天天地过,思归再也没回过家。

她拉了张小床,晚上就睡在妈妈身边,或许学校里又发生了什么,也有人给她发过微信,但思归疲惫至极,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她和那群人彻底断联。

好像只要不去看,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似的。

直到某天晚上,思归躺在床上,一片寂静无人的深夜里,忽然传来妈妈的声音

“归归?”她声音很轻。

思归以为发生了什么,刚要起身,柳敏却道

“……没怎么。”

妈妈过了会儿,悄悄地问

“你想不想上来和妈妈一起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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