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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叩见陛下,”陶司监拜下,又起身再拜,“臣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安——”
“陶爱卿来得正好。”仰靖安一挥手,场中人等皆数退下,“朕听闻爱卿近来夜观天象,废寝忘食,朕甚欣慰,然则爱卿身体需得注意,这大兴,可是需要你。”
“微臣惶恐!”陶司监却是又行嗑地,再也不起了。
“爱卿既是来了,定是已经测出了大兴来年之时运,”仰靖安抬抬手,“起来说便是。”
“陛下饶命,微臣今次——不敢说。”
不敢说,偏生又来了,原本还执了玉箸的人皆是悄然搁下,殿中忽而静谧,沉沉无波。
仰靖安这才依言前倾,眯了眼看下:“陶司监所言何意?”
陶司监身子已经有些微颤,伏在地上:“前时微臣瞧见西边突现离星,乃是大煞,实在寝食难安,故而特请陛下允臣万年龟甲演算,此间方得算出。”
“算出什么?”
那伏地之人已经难以自持,声音都抖将起来:“陛下饶命!微臣本该等陛下召唤,可事关大兴,微臣不得不自行前来禀告,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除了座上三位,没有人敢抬头。
半刻,只闻上首人道:“说来听听。”
这除夕之夜的新岁祝词,本便就是由陶司监起领,是为大宴流程之一。大兴由仰靖安继位之前,便就入盛世,从未降下过不祥之兆。
于是,似乎连上位者都忘记了,没有万事顺遂的道理。
秦青想起那日宫人手中端着的稠盒,怕便就是那万年龟甲。她此次来冬猎,说白了也是想要佐证心中猜测。
前世,这就是晋城之变。
只蒋岑阻了她两次,一次是入得行宫当夜,一次,便就是那日被迫与他一道做了偷听之事。
多行必露,多言必失。蒋岑何人,她太清楚。与其说那日他要去听宁大小姐心事,不如说是因为那边乃是去高台的必经之路,他不过是想来堵着她的路罢了。
毕竟,他不是神仙,算不出宁大小姐会在那处出现。可他重历前世,加之她之前茶楼刺探,早便知晓她亦是重生,定能猜到她今年来此的目的。
只是关心则乱,她不是傻子,当明白那观星台乃是重地,平白并不得进,自是更不能擅闯。不过是想着若能盼得陶司监出来,先行探上一句罢了。
“回禀陛下,离星,乃离心之兆,国运昌隆之大忌。父子离心,乃立而不稳;兄弟离心,乃继而不稳;天下离心,乃社稷不稳啊陛下——”
这尾音伴了额头点地之声,直直撞进了人心。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秦青垂下眼,思及前世里此景传出,皇帝盛怒,朝中人人自危,街头巷尾的茶余饭后,亦只敢窃窃。此前秦知章的一纸奏折,便就似是惊海之石,点醒了一滩浑水。
平心而论,父亲没有错,错的,是人心。时疫天灾,或可说示警于在位者。可若为人祸,便就是祸乱朝纲。
可这一次,父亲的奏折并没有先行传入,或者说,父亲并没有言明具体,只与朝廷批请了药材而已。
更甚是,秦知章还特意单独递了信进府,那些止血药材,是她前世最后给蒋岑的药,是烈性血涂子的原材。
因为烈,所以只需一点,靠秦府多年积累,也能抵上些时日。
父亲,这是在做第二手的准备,他赌的是若事出有变,先行拖延。
怪,便就怪在这里。秦知章能做二手准备,便就是明白那递与朝堂的奏折代表了什么,且他那刚直的性子,决然不会将这种事情抹去。
那可是中毒,是一城百姓,能控制住先遣的医官,颠倒黑白,将毒传成疫病的,怎能是一般人。
直到在这里碰见太子,碰见蒋岑,甚至——瞧见蒋岑刻意拉拽的陈二,她终于明白,哪里是父亲变了,不过是有人先行动作罢了。
“陶司监。”仰靖安缓缓站起身来,“说清楚点。”
陶司监面色已经灰白:“微臣……微臣还瞧见,离星此番在西,乃是变数兴起之地,离星呈满弓,形迹所向正东。”
“西——”仰靖安沉吟,忽而问下,“晋城时疫如何?为何朕不曾收到来报?”
跪地的大臣接道:“回陛下,蒋家军连日驻守在晋西城外,不曾有乱。此前秦司监亲去,加急调取京中药材,似是已有对症。后自陛下离京起,一应事宜皆由三殿下代理,亦不曾有变。”
如此,殿中便复又沉寂。
“父皇。”
秦青抬眼去瞧,只见一直未有说话的太子殿下缓缓起身,羸弱的身形稍显瘦弱,却端是行至阶前正中跪下:“父皇,儿臣有话。”
“说。”只这一声令,却已经染了薄怒。
离星向东,谁人听不出这意中所指。前世便就是因此一说,父子相隙。储君居东宫,应正视听,却叫离星相吸,乃是动荡国之根基。
“父皇勤政,事必躬亲,儿臣居东宫数载,本应为父皇分忧,然常囿于有心无力,反躬自省,实属有愧。”言至于此,仰桓声音沉稳,十足恳切,“今闻天命,自当认领。既离星向我——”
“太子?”仰靖安皱眉。
仰桓却仍是平和,摘了顶上珠冠,搁在了地上,复又躬身跪请:“儿臣恳请父皇,罢黜儿臣东宫之位,以安民心。”
“胡闹!”有漆盘扫下,仰靖安手指点过去,“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仰桓沉默,没有再说,只身子却没有起来,那珠冠在地,尚有东珠轻曳。
“呵!罢黜东宫!”仰靖安凌厉扫下,“你们呢?你们也这么想?!”
没有人能想到如此变数,更无人敢在此时应声,纷纷将头颅压得更低。历朝历代,从未有太子自请罢黜。
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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