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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发现他跟如月有点那什么?”
何舒桓立刻紧张起来:“不是吧,你怎么发现的?”
“他俩老使眼色,被我撞见几次好吗?你就知道喝酒,一点都不注意观察。”
“哎呀……”何舒桓后知后觉,“怪不得突然带回家,说要感谢人家。这要感谢,其实送点东西也可以表示感谢嘛。”
“对吧对吧,你也这么觉得了吧。我也跟如月这么说!”
何舒桓一挥手:“稳住!这事不能着急,咱们观察观察。要是他们真有这想法,咱们也不好太生硬地反对,把孩子逼急了,反而不好。”
刘剑虹又敲筷子:“我可没说反对啊。但我要暗中调查!”
何如月哪知道父母背着自己竟然这么多戏,她哼着歌进了家门:“爸,妈,我把他们送到巷口啦!”
刘剑虹立即压低声音:“你听听,还哼上靡靡之音了,心情十分愉快啊。”
吐槽完,立刻换上慈母的声音:“辛苦丫头啦。他们怎么样,还能走不?”
“都能走,一个个健步如飞。”何如月笑呵呵地进了屋,卷起袖子,“妈你放着吧,我来收拾。”
“去去去,你工作一天辛苦了,我来好了。”
亲妈就是这样,心里已经转了一百个心眼,要开始和亲丫头斗智斗勇,但一看亲丫头真要辛苦,又是一百二十个心疼。
…
吴柴厂继表彰会之后,又迎来了一件大事——《新宁日报》的记者来了!
这回可不是普通的小报道,而是要上《新宁日报》的创新创优专题,一共八期,每周一期,一期一个整版。
就问你牛不牛!
全省十几个地级市啊,一共才选八个企业,每个市都分不过来一个。
这是吴柴厂走出中吴,在全省打出名牌的坚实一步!
因为记者是自己请来的,许波在厂部也倍有面子,先带着王青在厂里参观,还安排了办公室主任陪同。
董鹤鸣和蒋敬雄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听说省党报记者是听闻厂里奖金改革制度而来,也觉得这是个天上掉的馅饼。大笔一挥,不仅让许波好好接待,还立即汇报了机械局。
这下惊动大发了。
当天下午,机械局储方云书记就亲自赶赴吴柴厂,和王青同志见了面。
当然了,储书记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想王青同志顺带也宣传一下机械局的功劳。王青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打着哈哈,一边夸赞着机械局领导有方,一边就是不松口,还要强调自己就是冲着创新制度来的。
要想宣传机械局,行啊,你们也拿点创新出来呗。
储方云也是老谋深算,一听这回没机会了,立刻预定以后。反正只要关系打牢,《新宁日报》以后再给机械局搞个专版,也不是不可能嘛。
职工们却并不知道《新宁日报》的来访对他们意味着什么。王青在各车间采访时,也有人看热闹,但探头探脑之后发现跟自己没关系,也没什么茶余饭后的八卦,也就丢在了脑后。
倒是在王记者问现在奖金制度实行的感想,被“抓”到的职工十有八九会说:拿得比以前多了啊。现在干得多就拿得多,排加班时候,都没人推让了,都抢着上呢。
也有职工说:我要去忙,没空接受采访啊。我要当先进生产工作者,系数可以增加呢。
总之,这工作热情的确激发得很不错。
何如月说得没错,讲情怀某些时候不管用,谁还不是为了生活嘛。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开展着,为了多认几个字,多看几个技术书籍,连苏伊若的图书室都门庭若市起来,小青年们去图书室,再也不会只拿电影明星的画报看。
他们一去就会问:“苏同志,有新的机械杂志吗?”
“苏同志,我要看世界名著!”
乖乖,世界名著……虽然一边看一边可能要查字典,但这种比拼和赶超的劲头,着实感人。
何如月发现,苏伊若的图书室,最近还多了一个常客。
金招娣。
自从搬到职工宿舍住,金招娣时间就宽裕多了。有时候苏伊若的图书室到下班还关不了门,难免要再多呆一会儿,现在金招娣常常过来帮忙。
有时候下班后,苏伊若急着回家,而职工们还想来借借书什么的,就会拜托给金招娣。
金招娣也很乐意帮忙,甚至有时候把职工都送走,她还关着门,自己躲在图书室看书。
何如月也留心,以为金招娣是在厂里躲薛细苟。可苏伊若一听却笑着摇头:“才不是,她已经起诉法院了,现在薛细苟不敢找她的麻烦。她是晚上在图书室看书。”
何如月心中一动:“她看什么书?”
“这我倒不知道。”苏伊若想了想,“我无意中看过几回,她看的书还挺杂的,有些是新华书店配来的书,比较高深,从来没人借阅的,她也会拿下来看。”
当天晚上,何如月就回家开始翻箱倒柜。
刘剑虹看她忙得满头大汗,好奇:“你干嘛,准备搬家?”
“我找我高中时候的教科书。”何如月抹一把汗,额头上就被抹了一道黑灰。
“你找那干嘛,你都毕业这么多年了。”
“我有用。你不会卖旧货了吧?”
刘剑虹啐她:“我卖啥也不会卖书,你和你爸一个德性,卖书得劈了我。”又指指阁楼,“都堆阁楼上去了。”
好家伙,没几分钟,阁楼上就乒乒乓乓,好生热闹。
第二天,何如月拿了一袋子书去找金招娣。
金招娣坦然地穿着短袖,雪白的手臂上旧伤还在,但已经没有新伤,烟头烫的疤痕也已经结痂脱落,露出粉色的嫩肉。
依然触目,但她的人却不再局促。
“何干事,找我什么事?”
何如月道:“厂里打算开设职工学校,你有没有想法?”
金招娣已经看到了何如月手中的书,笑问:“何干事是想让我去上学吗?”
“嗨,职工学校是从初中知识开始,不适合你。”
“那是……”
“这是我找出来的高中教材,你拿去复习。去上夜大。职工学校开办出来,肯定要招一批老师。如果你能考上夜大,就可以去试试。”
“老师?”金招娣惊呆了。她在车间做了将近十年,早就认命了。
她就是该在车间里做一辈子的。她就是该跟薛细苟那样的垃圾男人过一辈子的。
万万没想到,自己才脱离薛细苟没几天,何如月来告诉她,她可以当老师?
“何干事,你是开玩笑吗?”金招娣声音都颤抖了。
“我不开玩笑。”何如月双眼放着光芒,“我不能肯定,你考上夜大就一定能当老师。但在我眼里,你就是可以当老师的,只要你努力,你就能够格,懂吗?”
何如月重重地将书递过去,像是传递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
“在我眼里”,这四个字好生鼓舞。
金招娣难以置信地望着何如月。从来没有人如此信任她,从她家一败涂地开始,也从来没人如此重视过她。
现在,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何干事,竟然来跟自己说,她——何干事,觉得自己够格当老师!
“我已经……十几年不碰书本了。”金招娣借过何如月手里的书,宝贝地擦着封皮,“何干事,你的书保存得好好。”
何如月笑着,柔声道:“因为我爱它们啊。你也很爱书吧?”
“嗯。”金招娣低声应着,视线落在书上,怎么都舍不得离开。
“那就去试试。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何如月鼓励她。
金招娣的脸色有些微微地泛红,呼吸也紧促起来:“其实……我知道,在文化宫有夜校的。但是薛细苟不让我去,后来我就忘了这事了。”
“现在没人可以拖你的后腿。只要你想,就可以去尝试。”
“好,我就去报考夜里的职工大学。”金招娣欢快起来。
何如月也被她感染道:“如果要开介绍信,你来找我。一定要去啊!”
“一定会的!我现在住宿舍,不用管那些破烂家务,有的就是时间,我一定会好好复习,一年考不上,就考两年,两年考不上,就考三年!”
“哈哈,别。咱要想着,一年一定能考上,不就是个职工大学嘛,哈哈哈哈。”
路过的职工好奇地望着这边。
“是何干事和金招娣啊。”
“听说金招娣去法院告薛细苟,她要离婚。”
“离婚了她还有人要啊?都三十几岁咧。”
“没人要也比天天被人打好哇。”
“可不是嘛。你看她现在一离开薛细苟,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以前跟个小媳妇似的。”
“你有没有觉得何干事像个小太阳啊,她会照耀人的。”
“你一说,我也觉得了。金招娣就是何干事救的吧?”
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何如月不管厂里的职工怎么说,说她多管闲事也好,说她像个小太阳也好,她只想这样,欢欢乐乐地,望着自己喜欢的人、在意的人,都过得越来越好,都变成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
几家欢喜几家愁,刘明丽最近就很愁。
中午在食堂里,刘明丽端着饭盒,愁眉苦脸,连一份排骨都没吃完,还是何如月见扔了可惜,把最后两块夹过来自己吃掉了。
洗完饭盒,二人往回走。
“你怎么啦,连排骨都不吃了,你想成仙啊你。”何如月问。
刘明丽叹气:“你没发现丰峻已经有三天没在食堂出现了吗?”
三天?何如月一惊,她还真没注意。
但嘴上她还得批评刘明丽:“明丽我不是说你,好玩的事那么多,你有精力可以逛商场,可以看电影,整天盯着丰峻干嘛啊你。”
“谁也没有丰峻好玩啊。”
“他好玩吗?”这是何如月发自灵魂的拷问。讲真,她觉得丰峻好,但不觉得丰峻好玩。
“他越不理我,我就越关注他。你说,这是不是毛病?”刘明丽撅嘴。
何如月重重点头:“是毛病,还病得不轻。”
“我觉得,是相思病。”刘明丽很严肃。
“哈哈哈哈。”何如月被她逗笑了。能把“相思病”说得这么坦然的,整个吴柴厂,肯定只有刘明丽。
“我觉得吧。大好青年千千万,丰峻不行咱就换。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刘明丽瞪着眼睛望住她:“你这一套一套的,哪学的?”
“随便看个书,不就学到了。所以叫你多看书。”
“反正电影杂志里没有这个。”刘明丽摇头,又开始嘟囔,“他怎么三天没出现了呢?”
“也没去保健站换药?”
“就三天前来换过啊,不然我怎么会说三天没见。”
何如月想了想,上回去何家作客之后,丰峻还在厂里接受了王青的采访,听说表现得还十分出色。似乎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值得他躲起来的事?
突然,何如月心中一颤,想到个事:“他的手会发炎吗?”
刘明丽摇摇头:“按理是不会的。他的伤好得特别快,我在烧伤科实习也碰到过不少病人,都没有他恢复这么快的。本来明天再换一次药,就可以不用包扎了。”
这么说,不会是伤口上的事。
但这就更让人担心了不是?
何如月心里也有些着急,但脸上还要云淡风轻:“人家一个大男人,又是当过特种兵的,什么困难克服不了,你还是回去好好工作吧。回头我见着戴学忠他们,问问情况。”
“问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刘明丽眼巴巴的,差点就要执手相看泪眼。
回到办公室放了饭盒,何如月想了想,还是坐不住,又起身向锅炉房走去。
往常这个时间,香樟树下一定围着一圈小青工,在开饭后小会,但今天却空无一人。
何如月站在树下,抬头望着枝桠上,想起丰峻跳下来的样子,仿佛就是昨天。
她想了想,走进锅炉间,两个工人正坐在那儿看炉子,一见何如月进去,立刻都站了起来。
“丰峻在吗?”何如月问。
因为丰峻参与了座谈,工友们都默认他经常和工会接触,倒也没有觉得奇怪。
一个年纪大点的师傅道:“请了病假,三天没来了。”
何如月心中一惊:“三天了?有没有说什么病?”
师傅摇摇头:“不知道,我见他来请假的时候,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大概是生的看不出的病吧。”
何如月又问:“那他以前请过病假吗?”
“没有,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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