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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备科科长陆永望,在位整整十二年,在吴柴厂所有中层干部也是很特殊的存在。
特殊岁月里,他当过特殊组织头目,曾经不可一世到连厂领导都不放在眼里。得亏上头还算压得住,也知道此人业务水平一般,不能当大任,于是在中层位置一干就是十几年。
这些年政策变化,陆永望深知凭自己的过往,能保其位已经不容易,就将人生目标主要放在了敛财上。
厂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不太干净,但总以为他就是小打小闹,加之临近退休,都不跟他计较。
此时见他大嘴一张,就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其他与会的行政干部彼此对视一眼,皆不说话。
但黄国兴志在必得,本就是有备而来,见陆永望这嘴脸,也是早有预料。
黄国兴慢悠悠:“也不能因为占久了,就理所当然。一百多个签名,那都是职工们的心声。这是签名的,还有很多没签名的,人家也向我们表达了对篮球场的渴望。职工的需求,咱们不能无视啊。”
蒋敬雄之前已经和黄国兴私下讨论过此事,身为吴柴厂的党委书记,他级别上比黄国兴稍高一些,在行政会议上有决策权。他并不知道关于篮球场的背后,还涉及到废料场的偷盗问题,他关心的是自己职责以内。
见黄国兴开口,蒋敬雄知道自己也该表个态,于是道:“关于篮球场这个问题,肯定是必须解决的。咱们机械系统参加市总工会的篮球比赛,打不过化工、打不过电子,这也就算了,现在连纺工都打不过,过分了吧……”
“噗!”有人已经笑出声来。
机械系统多少男人,纺工系统多少男人,打不过纺工的确太丢人了,也难怪有人忍俊不禁。
蒋敬雄指指黄国兴:“来,黄主席说说,刚结束的全市职工篮球比赛,咱们吴柴厂有几个人参加了?”
“两个。”黄国兴一本正经。
陆永望一听,有些得意:“也不错了,篮球比赛一边才五个人,咱们厂就有两个,不少了。”
黄国兴望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一个裁判,一个记分员。一共两个。”
“哈哈哈哈!”保卫科袁科长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黄主席你还挺幽默!”
陆永望顿时吃瘪,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黄国兴点点桌子:“主要是局里也有点意见,咱们厂高个子不少,但就没有会打球的,太浪费人才了。”
见在座的人都窃窃私语,蒋敬雄摊手压了压:“一个篮球场的事儿,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给废料场重找一块场地就是。”
这是厂领导也支持工会喽,陆永望不服:“除了北边新征的地,厂里根本找不出这么大的场地了……”
“那就北边新征的地……”
蒋敬雄还没说完,袁科长就举手要求发言:“蒋书记,废料场有个实际困难,咱们厂偷废料这事屡禁不止,我们保卫科人手少,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放到北边新征地,就更够不着了。保健大楼还没峻工,马上新车间又要开建,人员太杂,太难管理了。”
难管理才好啊,漏洞多才好啊,这个袁科长横插一枝花是什么意思?
陆永望脸已经憋白了。自从篮球场旁边建了乒乓台,废料偷运就已经束手束脚,但好歹篮球场就在他设备科的地盘,行事相对还算方便。
搬到北边去不是不可以,但那样就要重新寻找运出渠道,会增加麻烦。
经过会议上蒋敬雄那一番话,陆永望已经感觉到不搬怕是不行了,心里也有了底线。他也就是想卖个乖,以委委屈屈地姿态达到将废料场搬到北边空地的目的。没想到袁科长直接就摆上了台面。
陆永望这口气必须争一争。
“袁科长,你这就叫我难办了。不搬吧,黄主席不答应,搬吧,你袁科长不答应,我可听谁的好啊?你们俩能不能先统一一下?”
这话就无赖了。
工会主席是厂级领导,保卫科长是中层干部,你让中层干部去和厂级领导统一一下,是陷袁科长于不义。
也是把黄国兴给架上烤架。
蒋敬雄正要打圆场,一直默不作声的生产科科长贾武说话了。
“陆科长,首先我作为生产科科长,要向陆科长表示歉意。废料管理原本是生产科的职责,因为历史原因,咱们厂的废料管理由生产科调度、设备科保管,给设备科添了不少麻烦。董厂长、蒋书记,我有个建议,不如借此机会,把废料管理重新归划生产科,减轻设备科负担,也避免多头管理的漏洞。”
董鹤鸣本来没有插话。
他主管生产和研发,篮球场这种事属于企业文化,是蒋敬雄负责的口子,他犯不上多事。
但此刻生产科科长突然出来表态,董鹤鸣感觉到事态要扩大。
果然陆永望已经沉不住气:“贾科长这话说得就不痛快了,好像我们设备科抱怨活多似的。我们要是那么计较,能负责了这么多年吗?”
贾武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陆科长误会了。在吴柴厂,你才是前辈,我是后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总让设备科替我们担事罢了。”
董鹤鸣琢磨出味儿了。贾武这是要借机夺回管理权。
说实话,董鹤鸣是赞同的。
陆永望在厂里倚老卖老,他也颇是看不惯。无非是因为陆永望临近退休,不想惹麻烦罢了。
但贾武都不怕惹麻烦,他董鹤鸣身为厂长,自然要支持一把。否则以后这些少壮派还以为自己不够大刀阔斧呢。
“小贾,废料场不好管,你有人手吗?有场地吗?有想法吗?”
董鹤鸣不动声色地,将皮球踢给了贾武。
对于一个伺机进攻的人来讲,皮球到脚下,不是负担,是机会。
贾武望一眼袁科长,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道:“取消废料场。”
一语惊起四座。陆永望第一个叫出来:“你妈比的,没废料场,铁渣废钢烂线都堆你家里去啊!”
“陆永望!讨论问题,别撒野!”蒋敬雄喝道。
蒋敬雄军人出身,本来就看不上陆永望的混混作派,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贾武的耳朵似乎完全过滤掉了陆永望的脏话,丝毫没有生气,平静地道:“个人不成熟的想法,各车间开展原料管控和节约竞赛。首先想办法降低报废率,其次提倡废料循环再利用。废料减少了,当然也不需要那么大的废料场。各车间完全可以在自己的责任区域内进行废料管理。”
听到这儿,董鹤鸣已经按捺不住的喜色。
这哪里是“不成熟的想法”,这明明是将每个环节都已经反复思考过的、很成熟的想法。
而且董鹤鸣已经预感到,贾武的建议不止于此,绝对还有下文。
董鹤鸣问:“降低报废率、废料循环利用,这都不是靠嘴上说说,会对生产过程提出更高的要求,甚至需要研发的加入。你如何确定车间乐意承担这些?”
贾武正色道:“由生产科每半月组织进行一次废料回收,直接与责任车间对接,废料回收所得款项,部分返还车间,作为节约奖励基金,由车间自由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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