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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一件高领毛衣配毛呢西装,看起来极具年代感,却又跟现在孩子们所谓那复古穿搭不太一样。
如果不是苏文静不到三十五岁就死了,胡新月肯定会把这人当成苏文静。
女人看到了胡新月,她对面背对着胡新月的小女孩也跟着转过头来,看到胡新月时眼睛一亮,低着头就朝胡新月怀里扑了过来。
“妈妈,雨晴听话,你不要生弟弟,不要不要我好不好……”小女孩的话语无伦次,可字字句句都是委屈。
胡新月却呆住了,这女孩怎么跟苏雨晴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还叫自己妈妈,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嫂子,你这闺女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了,多大的人了,竟然还咬人,你看给我这手上刮的口子,真是……还不如这农村孩子大气呢,一个丫头片子惯成这样臭脾气以后怎么嫁人,你们夫妻俩也是真行……”
她跟自己叫嫂子,难道她真是苏文静?
胡新月摸住自己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肚子,她一辈子操劳就没胖过,唯独怀两个女儿的时候肚子大过。
还有这双手,因为常年在后厨烟熏火燎,五十多岁的她手比七八十的老太太看起来还老,而现在这双手看起来还算光滑。
还活着的苏文静,才九岁的苏雨晴,还在她肚子里的二女儿……
她,好像是回到了1998年。
胡新月抬起苏雨晴埋在她身上的小脸,眼泪在女孩眼眶里打转,可她却紧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这副倔强而又可怜的样子让胡新月的心一阵阵抽痛,她想起苏雨晴接受催眠治疗后医生交给她的那段录音……
“如果那么坚定的要生儿子,为什么不在女儿落地的时候就弄死,为什么要留下她再告诉她她一点都不重要?我知道他们不要我了,因为妈妈怀孕了我就要回老家上学,我是负担,是随便可以丢给爷爷奶奶的东西,如果不是妈妈没生出弟弟,他们肯定不会把我接我回来……”
胡新月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更多的是悔恨,她没想到因为怀孕无法照顾大女儿把她送回老家上学,对她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可是此刻,看着倔强而又委屈的苏雨晴,她忽然明白过来,父母眼中微不可闻的权宜之计,在年幼的孩子眼里可能真的就像天塌了一样。
老天爷可怜她,竟然让她回到了大错未成之时,她的雨晴健健康康,心底还没种下阴霾。
胡新月没理苏文静,深吸一口气忍回了眼泪,蹲下来无比坚定的看着女儿的眼睛,微笑着开口道:“雨晴,妈妈怎么会不要你,你是妈妈的宝贝,不论什么时候都是。”
苏雨晴眨巴着眼睛,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可她并没有亲近胡新月,而是扁着小嘴委屈的看着妈妈,“可是你们已经把我的转学手续都办好了,过两天你们就要回市区去,而我得在农村的学校上学!”
办转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年轻时候的胡新月和丈夫也没想过这事儿得征求孩子意见或者是避一避孩子。
那会儿夫妻俩在鲁阳市区租个小门面开小吃店,每天都很忙,发现怀二胎后想着对苏雨晴照顾不过来,就想把她送回老家。
胡新月的公公是个文化人,还是老家苏家寨小学的校长,丈夫苏立诚觉得回老家跟着爷爷学习更好,跟着奶奶吃穿也更安稳,胡新月也觉得孩子跟着他们在外面太苦,才把苏雨晴送回了老家。
看着女儿委屈的掉眼泪,胡新月无法抑制的想到后来苏雨晴一次次自杀未遂后的绝望,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把将女儿抱进了怀里,“妈妈明天就去跟你们老师说,不,今天就去,我们不转学了,雨晴就跟着爸爸妈妈在市里头上学,雨晴哪儿也不去。”
“真的么妈妈?”
苏雨晴小心翼翼得声音合着眼泪落在胡新月的脖颈上,她止不住的点头,“对,妈妈不骗你,雨晴就跟着妈妈,哪儿也不去!”
话音刚落,她的胳膊便被推了一下,“胡新月,你跟孩子瞎保证什么呢,不是说好了要在村里上小学,我爸我哥那儿手续都已经办完了。”
怀里的苏雨晴明显抖了一下,胡新月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她拍拍女儿的背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站起身来,“手续办好了那就再去改回来,改不回来我就陪着雨晴在老家上学,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女儿分开!”
“你低血糖把脑子抽没了吧,我哥怎么可能跟你回老家,再说你要不回去我哥生意还怎么做!”
苏文静挑剔刻薄,可这话却没错。
胡新月的丈夫苏立诚,是八十年代初正儿八经的高中生,虽然没考上大学,却考进了乡政府,是坐办公室的公家人,生活原本平静安逸,直到改革开放的风头吹遍鲁阳,吹进了金河这座小乡镇,眼看着同学同事辞职下海后一个个风光无限,苏立诚便没法再享受那份安逸了。
男人年轻时大多自命不凡,苏立诚也是。
可他本来就不是个擅交际的人,要不在乡政府多年升迁无望,可安定的工作容易让人丢掉自知之明,苏立诚的父母不点明,只有小学文凭的胡新月以前又是无条件的服从丈夫。
于是苏立诚放弃了公家人的身份,义无反顾的带着老婆孩子去了鲁阳市。
快七年了,他们一家三口在城中村租民房住,冬天冷夏天热,租了临街的门面卖小吃,整天起早贪黑累得半死,是比老家挣得多,可花的也多,而且还不敢停,一旦停下来连生活都保证不了……
“我在那边排队钱都交好了,你们咋不过来,晴晴怎么哭了?”三十多岁的苏立诚,已经没了少年的莽气,身姿笔挺,穿着过年回来新买的西装,倒是挺像个事业有成的生意人的。
“哥,你老婆说让晴晴回市里读书,要去把转学手续都改回来呢!”苏文静气鼓鼓的告完状,转身就走了。
苏立诚知道这两天他们就得回市区,苏雨晴在闹脾气,胡新月不好受,伸手想拉过女儿给她擦眼泪,可苏雨晴倔强的挣开他的手,躲到了胡新月身后。
苏立诚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又怎么了,一天到晚哭哭哭,你都九岁了不是三岁!”
胡新月愣了愣,对面前这个年轻的丈夫感觉很陌生,苏立诚随妈脾气怪,平常没事的时候疼老婆宠孩子,脾气上来发起火却是六亲不认,但是后来女儿大了慢慢变好了很多,苏雨晴诊断出抑郁症后,他更是变得小心翼翼再没发过一次火。
年轻的时候胡新月一直都很听苏立诚的,可这会儿听到他训女儿,又想到后来苏雨晴的心理疾病,想到两个女儿因为她在婚姻里的唯唯诺诺而对婚姻充满恐惧,胡新月知道她不能再一味顺从了。
“九岁也是孩子,九岁也能哭,你妹妹跟孩子胡说八道你不管,来训女儿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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