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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建明夫妇因为他的这一句话,霎时怔愣。魏家夫妇日子过得不错,一直以来都很体面,直到这时,算是把这十年的荒唐无措都写在了脸上。
良久,魏夫人才走上前去,迟疑地伸出手,像过往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因为常常帮降头师做事,小鬼已经有了实体,可以被活人触碰。魏夫人摸上去,只觉入手的触感冰冷,比当年他的尸体还要阴寒。
她心底顿时百味杂陈。
来时路上想了千万解释、歉意的话语,似乎都敌不过已发生的事实所造成的伤害。或许他们并没有做错,天底下没有哪对父母能坦然面对失去亲子的伤痛,但生活总要继续,伤痛也终究会变成过去,可他们用错了方法。
遗忘并不比怀念更让人好过。
“……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说完,她紧握着晨晨的手,不顾接触时冰凉入骨的阴气,转头看向夏札和沈衮:“能不能麻烦两位天师,为我儿子……超度。”
魏建明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站在旁边,看着晨晨异于常人的面容,眼中慈爱和愧疚交杂,感情浓重的快要溢出来。
这就是他最想要的吧。
他在人间逗留太久了,即便刚开始留恋万分,经历过漫长十年的磋磨,此刻也只想要个解脱了。
果然,听到魏夫人的话,晨晨抬头咧开了笑容,因为他面容青白双眸黝黑的缘故,这个笑显得格外渗人。小女儿被他吓到,忙往魏夫人身后躲。
“妹妹”这么怕自己,晨晨觉得有趣,歪着头盯着她露出的辫子发呆,更把她吓得瑟瑟发抖。
“你想离开吗?”夏札出声,打断了晨晨的出神。
小鬼将黝黑的双眼移向他,半晌,点了点头:“想的,需要先把降头师的事告诉你们吗?”
夏札笑笑:“再好不过。”
接下来的事情毕竟牵扯太多,普通人知道的越少越好,晨晨叙述的过程中,魏建明一家暂时去了客厅等候。
晨晨说他是四年前被一个姓罗的降头师捉走,练成了小鬼。
至今没人知道这个降头师的全名是什么,大家称呼他的时候,也总是“罗大师”、“罗先生”的叫。
从晨晨被迫跟着他开始,就一直在做一些阴私事,那些不能让外人发现的肮脏事,让完全为自己所控的小鬼去做,就完全不需要有什么顾忌。因此,晨晨手中有罗大师的许多把柄。
沈衮言语审视:“那他为什么会放你离开。”
“嘻嘻。”晨晨低着头小声笑了笑,“因为我,说不出来呀。”
他抬头,阴恻恻说:“得你们自己去找。”
看样子是被下了禁言咒之类的东西。
“其实我是自己跑出来的。”晨晨抬头,“他迟早会过来找我,现在不找,也就是觉得我翻不出浪花儿来,不如先忙着自己享乐,毕竟刚刚来了不少钱。”
“是。”沈衮说,“还有一部分来自你爸。”
室内安静了良久。
晨晨拿出几根头发,递给了夏札,然后把头埋在双臂间,声音闷闷地说:“他是楠城来的,在那边认识的人不少。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们出去吧。”
这头发是罗姓降头师的。
通过血液、头发、生辰八字等等,有能力的人可以推测出主人的方位。
这就够了。
晨晨说让他们出去,其实也是在请魏家人进来。
送他离开之前,留给他们一家人一些时间。
魏家夫妇携孩子一起进入杂物间的时候,沈衮和夏札在外面客厅等着,他人的家事不必探听过多。
杂物间内,魏家人谈了两个小时,门才打开。魏建明走出来,眼睛红成一片,嗓子沙哑,朝着沈夏两人微鞠躬:“麻烦两位了。”
夏札领会:“好。”
超度自然由沈衮来做。
超度时燃了符纸,点了香与蜡。
燃着的微妙气味充斥房间,烟雾袅袅,白蜡落泪,令人安宁的空间中,小鬼的身影渐渐浅淡,身上似乎少了些无形的枷锁。
事后,魏建明付了委托费,告知两人:“我们准备把晨晨的东西带回新家。”
————
结束完这一切,已经是凌晨。
沈衮开车载着夏札行驶在凌晨的路上。
靖城哪怕是这个时间,也不是安静的,路过的地方总有闪烁的霓虹,繁华的街上尚有三三两两游荡的人群,享受着夜色中流淌着的自由与暧昧。
夏札靠在车窗边,额头抵着玻璃,自身的温度和额头传来的冰凉触感几乎相差无几。
窗外极速掠过的灯红酒绿一一印过他的眼底。
“在想什么。”沈衮问他。
夏札轻声回答:“胡思乱想。”
“那就是什么都想。”
夏札闻言,轻而短地笑了一下,看着窗外说:“我们那时,日日夜夜想着平定战乱,若是哪日外贼不扰,国家安定,每个人就都能和美。然而即使如现世一样的盛世太平,却也到处是人间百态。”
百态或大或小,大者也惨烈,小者也心伤。
沈衮不语。
夏札就侧过头来看他。
沈衮似乎对许多事都不太在意,与这个世界有着肉眼可见的疏离。
于是夏札问:“你怎么看。”
沈衮思考了一下,回答他:“我只是觉得,生命从古至今,都很无聊。”
“这听起来像世外人的视角。”
沈衮故意说道:“可能因为我比大部分人强。”
夏札成功被逗乐。
“今晚先回去,”沈衮说,“调查一下,会会那个姓罗的降头师。”
回去时,小灵蛟抱着灵竹睡得正香,阵阵灵韵在它与碧玉竹节之间流转。
夏札瞅着它:“什么时候开花呀?”
“看机缘,它不太行。”
“它要醒着,又该跟你闹了。”
沈衮不在意:“没事,它打不过我。”
说完,他回头看夏札:“累吗?”
夏札摇头:“不会。”
今天其实没做什么,哪怕熬到了凌晨时分,对他们两个人而言,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更别说劳累了。
夏札回答完,反问他:“是想现在就调查那个降头师吗?”
沈衮点头:“我也不怎么困,想先把这事处理了。”
夏札说:“好。”
说完,夏札拿出纸包着的那一缕毛发,递给沈衮。沈衮接过,去楼上取了一个法器下来,然后打开纸包,用手捻起头发的同时,他面上露出些微嫌弃的神色。
沈衮忍耐着,把头发放进了法器正中央。
夏札顺着视线看去,才发现他拿的是一个类似罗盘的法器,比普通罗盘要简单一些。头发放在其中,罗盘上的字泛起荧光,头发便无火燃着,且没有泄露出一丝气味。
燃尽后,荧光消失,沈衮拿起罗盘,输入灵力,便有一个点出现在了罗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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