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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曲寒霄的目光飞出窗外,望着两个院落之间的那道灰砖墙。
他的眸子一暖,但他的声音却很冷:“为了孩子?为孩子就是将他置于抄家灭族的危险中吗?”
众人都一抖,但脸上却浮现起遗憾、不甘、悲伤之色来。
高未明亦十分惊讶,这些天来,大将军在逐步去除毒素,如今武功已经恢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水平了。假以时日,他的功夫定然会重回巅峰,甚至会更上一层楼。从此海内罕有敌手。他才二十出头,前途不可限量!
他见大将军咬牙忍痛,冒着丹田破碎成为废人的危险,也要迅速恢复功力,他还以为大将军是有了新打算。
没想到自己想错了,也给了大家错误的信息。
却见曲寒霄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脸色一白,知道大将军已经明白了自己做了什么。
高未明抬头道:“大将军,我错了,不该妄自揣测您的想法。但大家为什么会信了我的话?大将军您想想啊。这一场仗,我们是赢了,可却拼光了车家多年积累的巨额财富!本来是举国之力的征战,到头来却由车家一家来负担。我们流血流汗,得到了什么?大将军,为何还要给皇帝卖命!”
大家没想到平日里持论最平和的高未明,如今也忍不住了。
立时他们亦心中激愤,打算再好好劝说曲寒霄。
却见曲寒霄目光冰冷:“你们当初从军,是为了保护朝中的达官显贵吗?”
众人皆一惊。他们从军多年,一场一场的大战打下来,几乎快要忘记当初从军的理由了。
有些人是无路可退,想在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有些人则是心怀仇恨想要在战场上杀敌。还有更多的人是世代军户,上战场就是他们的宿命。
却听白参军一脸肃然地道:“大将军,不管我们当初为了什么参军,但自从入了龙虎军,我们就以保家卫国,护佑黎民为己任!”
几人都不由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齐呼龙虎军的口号。
曲寒霄望着他们,却觉一阵心惊。他从小就背这口号,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此刻才发现,这口号中并无皇帝!
而龙虎军的将士们对此心知肚明。
他的目光转冷,道:“既知如此,那可有谋反这一条?我不会让万千将士,为了我一个人的荣辱去送命!”
他的部下们脸色瞬时变得非常难看,还想继续劝,却听曲寒霄冷冷道:“这一次刺杀我的阴谋失败,我会再次向朝廷上书,让我哥车寒凯来接替我的军职。他们一定会妥协。”
白参军不由道:“若是朝廷不让步呢?”
曲寒霄脸色一沉道:“那今天就不会吃到荔枝。”
他唇边泛起冷笑道:“待我成婚之后,旨意大概就下来了。到时候,我会带着新婚妻子休沐,回京探亲。你们起来。”
众人听曲寒霄这是心意已决。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知道此时不便再劝说下去,只好暂时就此打住。
隔壁的林阿婉吃着香甜的荔枝,心里却一直想着那大同经历黄大人的话。
她问徐大婶:“婚礼上要请什么戏?”
徐大婶一怔,边城大户人家婚礼上一般都请大戏的戏班,唱秦腔也有仰慕京中风华,特意还加一个南戏班子唱昆曲的。
可自家这位未来的将军夫人,确是皮影戏班子挑签儿的。徐大婶立时道:“姑娘,戏班子已经请了边城最有名的四大班子,秦腔、昆曲,时兴的碗碗腔都有。在边城开流水席,四街街楼都搭了路戏台子。姑娘若觉得还不热闹,姑娘说加什么戏,我们再加。”
林阿婉有些犹豫:“已经这么多了呀。”
那刘大嫂笑说:“姑娘,去年我公公过寿,就请的小戏戏班子,影戏木偶各一台。宾朋们都说好看,姑娘,咱们也加个小戏吧?”
林阿婉一听眼睛一弯,道:“那小戏也要请最好的。”
徐大婶笑了:“姑娘,最好的影戏班子不就是得胜班么?到时候亲家老爷要一边吃酒一边登台吗?”
林阿婉方才也没想到这儿,想想这画面,确实有点儿好玩,她也笑了。
在自己的婚宴上演出,看来只能成为一个梦了。
晚上交了亥时,两位妈妈收拾好了出门。门户落锁,院中红灯笼高挑,映着窗前树影摇摇。
今日曲寒霄有些迟,林阿婉托着下巴等他,忽然脑海中浮现起一个主意。
她立时搬了个板凳出门,将檐头上挂着的红灯笼都挑灭了。这个活儿,她不由想起自己侍奉曲寒霄的第一夜,挑灯笼的时候的情景,脸微微红了。
最后一盏灯灭了,院中一片漆黑,只能借着隔壁曲寒霄院中的灯火。
林阿婉抬头望着自己房中的灯火,不由开心地笑了。
曲寒霄今日十分忙碌,回到了院中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抬头望着隔壁院中,却见漆黑一片。他的心中一惊,提剑就飞上了墙头。
却见林阿婉院中灯火全无,一片寂静。
他当下十分担心,也不管那些忌讳讲究,就想跃入院中,看看她如何了。
却见林阿婉的房中忽然亮起了一盏灯火,接着盏盏烛火依次亮起。
他这才发现雕花窗扇被推开,窗前挂了一块白帛,映出了他熟悉的窈窕身影。
只见小姑娘不像往常那般,坐在窗前,而是立在窗前微微低头。随着一盏盏灯火点亮,她的身影却变淡了。
曲寒霄看着那白帛上映出逐渐变得模糊的曼妙身姿,不由有些出神。他的心头一热,长剑出鞘,划出一道剑影。
那剑影呼啸着,窗前的白帛为之一颤。
林阿婉眉眼一弯,心跳了起来,好了。
她从窗台的影偶夹子上拿起一只大影偶,长约三尺,这是正式演出的影偶,不是她袖中揣着的那些玩意儿。
那影偶是一位十分美貌的佳人,倒与林阿婉十分相像。
曲寒霄在墙头看得分明,不由微微怔住了。
小姑娘的身影淡如青烟,在白帛上消失了。
而那活灵活现的影偶则抬起手,摸了摸鬓边的花,却听林阿婉开腔唱了起来,声音婉转动听,他的心为之一颤。
“八月丹桂飘香,姑娘要做新嫁娘,点起红烛绣嫁妆,绣呀绣呀心里慌。”
曲寒霄听她唱的十分温柔,千回百转,自己从未听她唱过这个调子。
他心头一热,不由在墙头道:“慌什么?”
林阿婉没想到他会接腔,她的脸一红,那影偶亦伸手捂脸,身姿十分曼妙。
她接着唱:“慌慌慌,慌的是要向舅姑来请安,她要打破了玛瑙碗,烧糊了白米饭,绣错了龙凤枕,错了规矩可咋办。”
曲寒霄没想到小姑娘唱的这般俏皮,他今日的烦闷在她婉转动听的曲子中消失不见了。
他宠溺地道:“笨。”
林阿婉听到这熟悉的埋汰,亦觉得有些高兴。这些天来两人不能说话,她早就憋坏了。
只见那皮影人偶手帕一甩,转了个身接着唱:“呀,奴家心灵手也巧,平日里人人都夸我影戏技艺高。郎君呀,红烛照画屏,银光伴玉箫。奴家想自弹自唱一首新影调,贺新婚,请月老下凡一起观瞧。”
曲寒霄听到这里,不由十分惊讶。她想在自己的婚礼上演影戏吗?
这是要祈福,请月老下凡观礼?她可真敢想,也真敢唱。
曲寒霄不由脸上带了一丝笑意,看着那影偶小人在那白帛亮子上走来走去,十分忐忑的模样。
曲寒霄也没想到这小丫头平日里很少开口请求他,但凡开口,就都挺难办的。
曲寒霄淡淡道:“月老很忙。”
林阿婉不由一阵失望,手中的影偶亦轻轻一抖。果然还是不行么?
却听曲寒霄站在墙头,他的声音带了一丝低哑道:“月老没空,龙虎大将军有空听。”
林阿婉大喜,他这是答应了么?
却又听曲寒霄道:“大婚之夜,新娘子当唱给新郎一个人听。”
林阿婉的眉眼一弯,唱道:“花月秋风良宵夜,与君摆酒赏新乐。”
曲寒霄不禁问道,声音带上了几分温柔:“是赏月亮,还是赏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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