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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外头,赵媛媛随在楚子逸身旁,纠结的来回拉扯着自己的衣裙,见楚子逸泰然自若,对刚才的事被撞破没有半分不自在,终于沉不住气,拦住了他。
“子逸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解释的吗?”
楚子逸这才想起了什么大事,一本正经道:“听蒙椋君说,他已经把马匹和一些常用的物资都打点妥当了,随时可以动身。”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赵媛媛直言不讳。
楚子逸骤然停下脚步,轻笑道:“那敢问赵姑娘,你口中侯允清留下的话,又是什么呢?”
赵媛媛小碎步上前,主动牵住他的手,三分关心七分质问:“子逸,你我之间,就不必拐弯抹角的打哑谜了,我只想知道你这般护着她,到底是出于什么?”
“那你和侯允清几次三番的背着我试探她,甚至想杀她,又是出于什么?”
出人意料,楚子逸的反问竟平静到发寒。
赵媛媛顿时了然,倒吸一口凉气道:“允清说那日有人突然出现他才会错失杀了她的机会,我怎么都想不到那人居然会是你!”
面对质问,楚子逸不仅不否认,反而生出了几分压迫之气,反问道:“我说过,她不是那个人安插到我们身边的细作,你和侯允清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随随便便谋人性命,与世上那些滥杀无辜的暴戾之徒又有何分别?”
“允清这么做,都是逼不得已!记住你的身份!天下大势,容不得半分差错,更容不得你有恻隐偏旁之心!”赵媛媛情绪莫名失控,气急败坏的反驳:“你在这个节骨眼去找她,是想告诉她,我们要离开大沥城的事对不对?你要带她走对不对!”
楚子逸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推开她缓缓道:“赵姑娘以为,她一个姑娘家,乱世之中无依无靠,该如何生活?”
赵媛媛不屑一顾:“我们走了,这宅子就是她的了,大不了多留她些银两,到时候别说她自己了,就是把整个大沥城的乞丐都收留了也不成问题。”
是这样的吗?楚子逸沉默了。
赵媛媛说的他何尝不明白?顾夜凝与他所有的交集,不都归根于一个钱字么?倘若能给她足够的银两,让她在乱世里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自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楚子逸掩下心思,淡淡言之:“你放心,我从未想过带她走。留她在大沥城,于你,是信不过她来路不明的身份,于我,是不想让无谓的人卷入其中,伤及无辜。于情于理,都没有第二种选择。”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赵媛媛并不放心,再三明示道:“我一心为你考虑你是知道的,只是你若真要带她走,即便我不说什么,先生也不会答应的。”
楚子逸扭过头去,似带嘲讽道:“你当然该放心,即便本公子要带个女人做幌,也端端不会带她这样动不动就和我唱反调的母老虎,徒增麻烦。”
赵媛媛脸上由阴转晴,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颜色,认同附和道:“确实如此,尤其是来路不明的人,尤其不该有所瓜葛。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到希望她是那个人派来的人,落在我们手里,大小也算是件筹码。”
她边说着,边主动挽上楚子逸的胳膊,不料楚子逸迈开步子不经意躲了过去,生分依旧:“我不喜欢拿无关紧要的人做筹码。石路狭窄不便并行,赵姑娘,你先请吧。”
赵媛媛悻悻扑了个空,见楚子逸已然有些不悦,只好做温顺状,低头先走了。
她的衣裙掠过低矮的灌木,带下了几片姜黄的老叶,如尘埃般飘飘然落到地上,画面定格,这片黄叶的此生就此终结。
楚子逸背着双手从它们上面跨了过去,乌黑的瞳孔里,掩藏了复杂的深深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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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凄凄,在弄堂巷子里胡乱的穿梭着,发出悲凉的哀嚎。
顾夜凝被冻的瑟瑟发抖,楚子逸走后,她清洗掉了脸上的浓妆艳抹,素颜坐在梳妆案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回想入宗门这些年来,她一直过着漂泊的生活,今天在天南,明天便可能在地北,有时候出门数月才会回去一次,因此她很少照镜子,方便起见,连打扮都是鲜有。
此番若不是为了刻意迎合楚子逸的喜好,她恐怕连胭脂水粉是什么味儿都快忘了。
说起胭脂水粉,放在她面前的那一小盒子唇脂还是好些年前的腊月,她生辰那天萧瑟送的。
别看萧瑟穿上夜行衣戴上假面往人前一站,气场强大十分唬人,实则在顾夜凝面前就是个无比矫情的家伙。
这唇脂好说歹说非要顾夜凝收下,还得随身带着,这才显得重视他。
顾夜凝嘴上嫌麻烦,到底还是随身带上了。
她不蠢,宗门里头那么多人,说起来是一家亲,真正对她好的,也就萧瑟一人罢了。
她轻轻的把盒子打来,里头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她挪到鼻尖闻了闻,这是一种北方出产的花香味儿,初闻实在难以接受,如今再闻,倒觉得有几分亲近了。
方才的妆容遭了楚子逸嫌弃,若讨不得其欢心再多关今日禁闭,她的金矿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到了顾夜凝这里,却要为多金者容。这世间的金银钱财散发着浓浓的铜臭,却让多少人竞相追逐,甘之如饴?
顾夜凝提起食指指腹,沾了些唇脂给自己涂上,脑海中挥之不去楚子逸对她品头论足的模样,于是起身去喝茶冷静冷静,刚拿起茶盏眼前立马又随之浮现楚子逸调戏她的样子,郁闷的她放下茶盏推门去了房外。
外头的风湿漉漉黏糊糊的,她又不自觉的想起楚子逸来看她的那天,撑了把破伞被淋成落汤鸡的模样,又想笑,又烦躁。
曾几何时,屋里屋外变得处处是他的气息和身影,挥之不去。
赚点银子,从来都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啊,何况是要从楚子逸这样的混球口袋里赚银子。
可顾夜凝从来不是轻易气馁的人,这一次,不管有多少艰难险阻,她是下定了决心要拿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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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做了拿下楚子逸的决定后,顾夜凝一刻都等不住了,她一个常年做“大买卖”的人,最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四个字,因此她当即决定:是时候亮出压箱底的宝贝了!
香炉里的熏段缠绵起一缕柔和的烟,与窗户缝隙里飘进来的悱恻雨雾一道,一缕一缕的落在窗边案台那盒打开的唇脂上面。
唇脂受了潮,颜色变的渐深渐浅,其中香味却是越发浓烈了三分。
一双冰肌如玉的手伸过来将其轻轻拿起,柔滑的指腹落在表面来来回回的摩挲着,直到那深深浅浅化作一抹抹均匀的柔光,细腻精致的印在两片诱人的薄唇之上。
薄唇之下,凸起的锁骨被桃粉色的裙衫轻轻覆盖,如瀑长发半做遮掩,却又转眼随风散开。
视线上移,顾夜凝终于在铜镜中对上了自己的眼睛,轻笑着自言自语道:“想当年师兄打赌输了,寻来天下第一缝人给我量身定制了这件桃花霓裳抵赌金,我嫌此衣过于妖媚一直都压在箱底,想不到今时今日终于要派上大用场了。”
此时,十万八千里外的萧瑟恰巧路过一家裁缝铺子,眼睛直盯着一件桃粉色的衣裳自语道:“也不知道有朝一日师妹穿上那件别有含义的桃花霓裳,会对谁许诺终身?”
房中,顾夜凝抽紧腰上细绳,打了个结自信满满:“本姑娘今日战袍加身,势必所向披靡。”
另一处,萧瑟从裁缝铺子里走出来,仰头望天:“她并不知晓桃花霓裳的含义,该不会胡乱穿去对付楚子逸吧?”
这时,顾夜凝端起桌上剩下的红豆糕,霸气推开屋门,撑伞大摇大摆堙入了稀疏小雨中:“楚子逸百花丛中过,想要拿下他绝非易事,这一次,本姑娘剑走偏峰,要去会会林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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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细雨霏霏,本就人少鬼多的宅子显得越发空荡荡。
顾夜凝端着莲步装模作样,直到不慎一脚踩了个水潭再装不下去。
眼看四下无人,干脆施展轻功,连翻了几道墙,抄近路直接落到了林庭书的房门口。
据她观察,林庭书平日清冷疏离,定是个喜好干净整洁之人。为投其所好,顾夜凝快速的整理了下衣裙头发,咧嘴活络了一番面部肌肉,确定自己形象过得去后,扭起细腰上前敲门。
开口,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矫揉造作:“哎嘿嘿嘿~请问~屋里有人在吗?”
“何人?”林庭书隔门问话。
真的在啊~顾夜凝心中激动,掐着嗓子千娇百媚:“是我~夜凝~今日我解了禁闭,特地带了点红豆糕,以感谢庭书君一直以来对我的贴心关照~~~”
“贴心关照?有吗?”
“有~当然有啦~”
“说来听听?”
额……说点虚伪的客气话……怎么还认真了……
顾夜凝甩了甩湿哒哒的布鞋,硬着头皮继续道:“心中恩情自当细细说来,庭书君不妨先尝尝我的红豆糕可好?”
“你拿了楚子逸的红豆糕借花献佛,是不是该先谢谢他啊?”门如约打开,见到的却是楚子逸一身贵气,翩然而立。
谄媚做作的笑容顿时凝固,顾夜凝眼皮一阵抽搐,失望之中带了三分嫌弃:“你怎么在庭书君的房里?”
楚子逸摸着唇下痣,鄙夷反问:“本公子自己家,爱在哪里在哪里,倒是你,来这里做什么?”
“刚才没听见吗?都说了是来谢谢庭书君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的,他人呢?”
顾夜凝有意加重了“关心和照顾”五个字。
楚子逸沉下脸色横在门口:“他不在。”
“没事,我可以等他。”
楚子逸俯下身来话锋一转:“如果本公子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还在关禁闭吧?”
“额……”顾夜凝一怔,脸皮说换就换,立马嬉皮笑脸刻意讨好道:“哎呀~公子早上不是说,我喂你吃粥,伺候的心满意足了,就不延长我禁闭了嘛~”
“可本公子,并没有心满意足啊~”楚子逸挑眉。
“怎么会呢~”顾夜凝努力保持笑容:“公子早上吃完了整碗粥,笑的荡漾,不是心满意足,是什么?”
“荡漾?”楚子逸不自觉的摸了摸脸。
“对啊~就像那三月里的艳阳天一般呢,照的人心头暖洋洋的,很是惹人喜欢呢。”顾夜凝的嘴像抹了蜜一般甜。
“是么?有多喜欢?”
顾夜凝脸皮极厚,闭着眼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吹捧道:“比见了金山银山还喜欢。”
“哦~~~巧言令色!”楚子逸嘴上揭穿,眼底却溢起了笑意,上下打量一番道:“桃花霓裳,你竟穿起了这……如此艳俗的颜色。”
顾夜凝并没察觉什么不对,继续疯狂溜须拍马:“那是自然,今日我解了禁闭重回公子身边,自当穿的特别些,讨公子欢心才是。”
“那你打算怎么讨本公子欢心?”楚子逸追问。
“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好好表现。”
“当真?”
“真心实意,绝无虚言。”
顾夜凝漆黑的眸子闪烁着明亮的光,仰起头的时候,不偏不倚的落入楚子逸的瞳孔里,如同暗夜里的夜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身后的落雨突然瓢泼而下,落在地上却无半点声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旁若无物,唯独他俩。
直到林庭书这个“当事人”突然闯了进来,亲昵的喊了一声:“子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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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顾夜凝与楚子逸齐齐回头,只见林庭书一袭麻灰布袍,手里提着一枚小物件,再度重复了一遍道:“公……子逸!”
顾夜凝一见到他,转眼就把楚子逸抛到了九霄云外,飞也似的跑过去,生硬而谄媚:“庭书君~你来啦~我特意来看你呢。”
林庭书哪里料到自己屋里会有女人,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脸色惨白:“夜凝姑娘寻我何事?”
顾夜凝:“自然是道谢呀,你给我的膏药很好用,擦了两次伤口就不疼了,还不会留疤呢,嘿嘿,庭书君你待我真好。”
???林庭书不解:“膏药?”
“对呀,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承认,但我确实想不出第二个人了。”顾夜凝努力暗示。
林庭书冷淡否认:“非也。”
“不是你?”顾夜凝傻眼了,侯允清早走了,小阿饼和蒙椋是绝无可能的,如果不是他,那……
她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楚子逸:“难道是……”
“可能是宅子里进了狗,胡乱叼来的吧。”楚子逸一改欢喜的颜色,抢先一步出言嘲讽,转而问林庭书道:“你不是和蒙椋君出去采买了吗,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林庭书低头道:“屋里说。”
“好啊好啊屋里说,庭书君可有干净的鞋袜借我换上?”顾夜凝抓住机会,扬了扬被雨水溅的湿透了的鞋靴,可怜兮兮。
林庭书寡言少语却从不撒谎,坦言道:“有。”
“我就知道庭书君待我最好了!”不等他答应,顾夜凝便快步蹿进了屋里。
林庭书清冷的面瘫脸终于抽了抽,看向楚子逸道:“这……”
楚子逸沉着脸的从他手里抽过雨伞:“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不妨碍你和夜凝姑娘。”
“不是……”林庭书试图解释,可楚子逸撑开伞低头便进了雨帘中,丝毫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身后,顾夜凝拎了一双鞋从屋里探出头来,娇羞的问:“庭书君,我可以穿这双吗?!”
林庭书:“……”
“嘿嘿,谢谢庭书君!我早知你外冷内热,实则是个大好人!”顾夜凝使出浑身解数的套近乎,连她自己差点信以为真了。
屋檐里头情意绵绵,屋檐外头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行走在茫茫雨帘中的楚子逸一肚子火气,终于忍无可忍,突然掉头回来,冲着顾夜凝大声呵斥道:“夜凝!”
声音响的吓了顾夜凝一跳,扶着门框露出个脑袋:“啊?”
“小心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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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庭书闻声立马呈戒备之态,仰头只见屋顶处隐着一个黑衣人握着一把三箭弓。弓矢崩到最大限度,三根带着白色羽毛的箭矢正对准了他们。
三枚箭,只要射中一枚,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顾夜凝却发现了比这更可怕的事情。
她分明看见,在楚子逸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在雨帘中微微一晃。
以她杀手敏锐的感觉,不用仔细看就能猜到,杀手绝对不是一个人,要杀的,也不仅仅只有她和林庭书。
果不其然,另一个方向,有一支精工锻造的羽箭穿风而来,对准楚子逸的心脏而去。
那羽箭的速度快如闪电,破风的时候,有一种独有的撕碎空气般的凌厉的声音。
是宗门的箭?!顾夜凝震惊。
宗门杀手无数,水平参差不齐,但是造箭,那可是独门绝技。箭头设有机关,一旦进入身体,便会迅速爆开,像花蕊绽放一般血腥又美丽。
而里面藏着的剧毒也会快速溶解,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必死无疑。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本姑娘眼皮子底下动我的金矿!]
“楚子逸小心!”顾夜凝直呼其名,毫不犹豫的扔飞了林庭书的鞋径直朝楚子逸冲了过去。
射箭之人见屋里冲出来个女人,调转箭头便向她射去,顾夜凝反应极快,后仰侧身躲了过去。
楚子逸见了,蹙眉斥责:“还不快走?!”
顾夜凝飞奔至他身边,不假思索的牢牢护在身后:“我不会丢下你的。”
“多危险看不出来吗?”楚子逸拉开她。
“我跑了,你岂不是更危险?”顾夜凝回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我和你一起面对,不要害怕。”
这时,躲过一劫的林庭书亦察觉到楚子逸身陷危机,挥剑一跃而起,千钧一发之际,快了顾夜凝一步,一剑击飞了那支羽箭。
“卑鄙!”林庭书从空中落下来,举着剑仰头呵斥:“何人!”
“等你们死了再说吧!”
话音刚落,又有大把精工羽箭以更刁钻的角度向楚子逸飞射了过来。
楚子逸反手挥过雨伞抵在胸前,正要有所动作时,只见顾夜凝不假思索的冲过来,使出浑身力气欲将其推开。
坑爹的是,楚子逸实在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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