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三生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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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往生涧的泉水中捕来大鱼，陈菁菁亲自操刀为叶涯迹烹饪菜肴。

叶涯迹从小便喜欢吃西湖醋鱼，陈菁菁是叶涯迹的祖父祖母收养的孤女，叶涯迹出生后不久，他的父母便持剑相伴离开了山庄，叶涯迹的起居几乎都是陈菁菁在操持。叶涯迹也极喜欢他的姑姑，隔三差五就求着姑姑为他做西湖醋鱼。

十年前陈菁菁离开藏剑山庄，父母不在身边，亲近的姑姑也离开自己，叶涯迹心里难受得紧，闷闷不乐好些日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逃出了山庄。

这些年里，陈菁菁都没主动与他联系，直到几个月前，叶涯迹在终于得知陈菁菁在西域腹地。

他得知这消息时，正在长安，那时候正在长安茶馆里喝茶，同座一个胖子与他闲聊，随口提起在明教当了多年的厨师，最近才出来四处逛逛。叶涯迹起初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只是这个丁胖子絮絮叨叨，说起他认识的一个来自西湖边的姑娘，又贤惠又痴情，那手西湖醋鱼的手艺，真是绝了！

说罢，丁胖子又长吁短叹，说什么，可惜这个好姑娘的一颗芳心，一直挂在一个于她无意的男子身上，算算时间，都已经快十年，真是唏嘘。完了又感叹，这就是所谓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叶涯迹听得哭笑不得，心说：“你这词都用反了。”他也不揭穿丁胖子说错，小心喝了口茶，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便状似不经意道：“这个痴情的姑娘姓什么？”

丁胖子眼也不眨地回答：“姓陈。”叶涯迹欣喜若狂，当即提笔写信，随后收拾包袱，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域。

陈菁菁做好西湖醋鱼，又焖了饭，摘些野菜煮汤，白萨木趴在灶台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美食佳肴，垂涎三尺。

看见他那副馋嘴样，陈菁菁轻笑：“再等等，饭菜管够。”

叶涯迹睡眠很浅，没多久就醒了过来，看着石壁石床，混沌的脑子才清醒，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身在明教。

金灿灿依然在枕头边睡觉，团成一团，叶涯迹刚起身，它就呼噜噜滚进温暖的被窝，继续睡大头觉。叶涯迹无语地瞅着它，拿它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叹了口气，穿上鞋子，推开木门。

陈菁菁在门外与奇纳尔聊天，不远处放了个小石桌，上面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叶涯迹吸吸鼻子，闻到熟悉的香味，他已经很久没闻到这股味道，阔别十年之久，如今再次闻起，他仍然能很快记起来，是他的姑姑亲手做的西湖醋鱼。

叶涯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背对着他的窈窕背影，委屈地喊了一声：“姑姑！”

陈菁菁转过身来，看见叶涯迹，显然也极激动。

记忆里的小少年已经出落成了青年人，即便穿着最粗陋不过的麻布衣服，气质也出类拔萃，温文尔雅，她一时有些不敢与之相认。陈菁菁慌忙转过头去，用手绢草草揩去眼角泪水，掩饰自己失态的模样。

奇纳尔冲白萨木招招手，小声道：“过来。”

白萨木不明所以，兴致高昂地在一边看姑侄相认，奇纳尔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他揪了过来，扯着他的卷毛，把他押进了葡萄园，白萨木护着自己的头发，龇牙咧嘴地求饶：“轻点轻点，我头发都要被你扯掉了。”

这个小插曲让姑侄之间略带悲伤的气氛缓和了下来，叶涯迹站在原地，背着剑，手足无措，不知怎么与姑姑聊天。

陈菁菁看着叶涯迹的脸庞，温柔道：“你长大了，这一眼望去，真像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再看，你的长相分明是和你母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叶涯迹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他嘴巴张了张，也不晓得说些什么，只好闷闷道：“嗯。”

陈菁菁拉起叶涯迹的手：“姑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西湖醋鱼，先吃饭，其他的，待会儿再说。”

叶涯迹重重点头：“嗯。”

在桌边坐定，陈菁菁为他张罗碗筷，又给他添上满满一碗饭，笑眯眯地说：“快吃吧。”

叶涯迹拿起筷子，捧着碗，看着面前的野菜汤与西湖醋鱼，鼻子酸酸的，眼眶红了起来。没想到时隔十年，他再一次吃上姑姑亲手做的饭，竟然是与故乡相隔万里的西域。

他大口刨饭，心里的难过像出笼的野兽，将其余情绪啃食得一干二净。

陈菁菁看着他：“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了。”

叶涯迹压住心中汹涌的情绪，手中的动作才慢了下来，夹起一块鱼肉，吃进嘴里，慢慢咂摸，一如记忆中的美味。他动作虽然克制优雅，吃饭速度却极快，没多久，盘子变见了底。

陈菁菁笑吟吟又道：“不够的话，我再去为你准备一盘。”

叶涯迹连忙阻止她：“不用，我已经吃饱了。”吃完饭，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到思念许久的亲人，他反而变得木讷起来，颇有些近乡情怯的意味。

远处传来野马的嘶鸣，陈菁菁见叶涯迹目光转向声音来处，便柔声解释：“往生涧那边有很多野马，里面还有一个马王，不过性格都很温顺，不会主动攻击人。”

叶涯迹点头，努力找话聊：“姑姑，你还回去吗？”

陈菁菁愣了愣，笑道：“你怎么这么问？”

叶涯迹垂下头，看着自己简陋的衣服，低声说：“我快满二十岁，该回去行弱冠礼了。”

陈菁菁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少年，是真的要成人了。弱冠以后，他便会拥有自己的表字，可以束起头发，从此独当一面，再也不会像幼时一样缠着她，要她做西湖醋鱼，或者耍赖撒娇，不想习武练剑，想偷偷去剑冢探险，或是偷偷爬上树与人捉迷藏。

草草擦干泪水，陈菁菁强笑道：“回去，姑姑还有看着你行弱冠礼。”

叶涯迹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确认：“真的？”

陈菁菁道：“真的。不过离开之前，我要先和其他人道谢告别，才能离开。”

叶涯迹急忙道：“我和你一起去，我们早点走，好不好？”

陈菁菁笑起来：“好。”

白萨木被奇纳尔守着，摘了一下午的葡萄，逃出她的魔掌时，腰酸背痛腿抽筋，哭丧着脸要穆尼尔给他讨回公道：“哥！奇纳尔欺负我！她奴役我！”

穆尼尔刚刚带着一群半大的孩子回来，冷着一张脸，鹰隼般冷厉的蓝眸扫了他一眼，没甚情绪道：“是你要喝葡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