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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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生正待开口,那扇碎冰纹的槅扇却被人从外撞开。
冰盘似的圆月悬在树梢上,几片黑羽垂落门槛前,一缕邪风吹灭了屋里仅有的那盏灯火,林春生抱着被一时怔住了,陈大人挡在她身前瞧见了倒在门板上的人。
亦是一个道士,只是瞧着却不大入流,像是野门野派出来的一般。被外头那人打得犹如丧家之犬。
他呕出一口血,勉力撑起回头看向林春生与陈鹤岚,样貌让人一惊。正是陈鹤岚那书童的模样。
“秋霜。”陈大人喊道。
谢秋珩从外提步进来,眼眸微抬,道:“不是他。”
那剑尖一刺往上挑,活生生的就仿佛是刺穿了外在的皮囊,剥下了个血淋淋的人,顷刻间肢体四解。
“这是个什么东西?”林春生恶心地捂住嘴,双眉微蹙,眼中俱是惊恐之色。
“我亦不知,但是陈大人许是见过的。”谢秋珩踩过那一滩血污,到了陈鹤岚跟前将人往前一推,“那可是你书童的皮?若真是可要给他的人皮埋好,人许是凶多吉少不在了。”
陈鹤岚:“你追了一天一夜,追到他?”
谢秋珩坐在椅子上,稍作休息:“不过是抛出来的一块砖头,但是略有眉目。我追到了槐桂村的山上,把他从墓地里揪出来的。”
“那村子怎么回事?近来死的人多,里长都解释是病死跟老死的。”
陈鹤岚望着地上血污半蹲下来,将人皮翻来覆去地查看一番,而后是真的确认了,眼里划过一片怅然若失之感,低低叹了口气。
“那儿表面上气运好,可实地风水已改,福运皆为噩衰。”谢秋珩用茶润了润口,秀丽的眉目浸在黑暗里,声音微哑,
“那日我与师父去的时候曾看过当地风水格局,乃是遇祥增福,遇恶变凶之地。村里门窗相对,无穿堂煞的忌讳。屋宇紧邻,呈合抱之势,小巷小路其中众多,纵横交错。”
“如今瞧着背山面水的村里,门前栽槐,屋后种桑,拜鬼不拜神,死人颇多,阴气极重,当年有人定下的风水格局被破了,人鬼同村,新死的未出堂,不久还会死人。”
谢秋珩说罢,手抬起来,上下瞥了陈大人一眼,微微笑道:“陈大人大半夜不曾安睡,来春生的房里,不会就是为了等我罢。”
“你可别乱说。昨儿林春生染了风寒,我特意来看看她。”陈鹤岚解释。他从地上站起来,许是心情低落,说话间连名带姓喊林春生。
“原来如此,让她嫁与你这话也是逗她的罢?”谢秋珩修长的的手指从袖子里露出来,捏着茶又润了一口嗓子,不知他这一天一夜是怎么过的,只觉得人疲惫已经掩饰不住,便是笑都显懒。
“嗯。”陈大人淡淡应了,看他一冷,半晌头也不回,到外吩咐人再收拾一间屋子给林春生安置一下。
“陈大人说话一看就是逗你的呢。”谢秋珩见他走了,腿便伸开,黑色的长靴上被血染过,除了颜色深一些外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他长袍未拉扯整齐,白色的膝裤上露出一抹血痕,叫林春生给看见了。
藕荷色的幔帐撩开半幅,她爬起来把旁边小几上叠放整齐的衣服摊开穿好,动作轻缓,长发都被捋到了后面,露出一张白净的脸蛋。
她唇上有些干燥,只抿着舔了舔,那厮把青瓷的茶杯就送到了林春生的唇边,手微抬,凉凉的茶水便染上她蔷薇色的唇瓣,留下一点水泽。
她对着的位置还是他喝过的,这样的小动作弄得林春生触手不及,人呆呆瞧了会脚就往床上缩,被他一把抓住,骨肉匀称,穿上了灰布鞋面的布鞋。
“准备在这睡一晚上?睡得着吗?”他站起身,低眉望着她,半晌道,“领口拉起来。”
林春生这会子却有些热,动作一迟缓他却开始动手了。
扣到最上面的盘扣,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身上带了淡淡的桂香,里面红色的袖口颜色深了点,林春生眼皮一跳,下意识抓住了摸进去。
粘稠的感觉让人极为不舒服,她眼角一抽,艰难开口道:“你受伤了?”
谢秋珩不置可否,慢悠悠叠起宽袖,上面是一道抓痕,伤口上的血没有凝固,随着他的动作又往外流。
林春生心口仿佛被人揪住,光看着就觉得疼,手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抓了一张巾帕要给他擦掉一旁的血污。
谢秋珩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翕动的眼睫,半晌手盖在了她的手背上,道:“一点不疼,不要费这个心了。”
那声音还是低哑的,忽而话音一转,问道:“陈鹤岚还跟你说了什么?”
林春生傻傻地想了想,道:“还真没什么了,他今儿难得没酸我,说日后若是没得嫁那就嫁给他。”
谢秋珩:“嫁给他做妾?”
“应该是罢,他也没说清楚。我没回答,你就进来了。”林春生的语气很令人浮想联翩。
谢秋珩听罢似笑非笑地瞧着她,道:“这么看师父是嫌弃阿珩来的不是时候,是吗?”
林春生暗暗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小心答道:“没有。”
谢秋珩莞尔,他掐着她的下巴,浑身的桂子香味都盖不住那股血腥,舔着唇悄悄道:“装傻充愣,陈鹤岚是眼瞎了。我也是。”
谢秋珩抱着她走在庑廊下,圆月西落,两人的影子拖得斜长。
“陈鹤岚是帝都陈家的嫡长子,天启十三年的进士,自幼已订婚约,来秋水城全是不甘心去翰林院。三年后必然归都,且他为人表里不一,待你定是不会想的面面俱到。”
谢秋珩缓缓道,俊秀的容貌暴露在月色下,无外人时他换了那张脸,林春生好奇却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我没想跟他。”林春生辩解,“跟他找骂,太难了我。”
谢秋珩垂眸笑看了她一眼,眼底缀了一星半点的光亮,几步路到了他门前。树影斑驳,人一点睡意都没了,他还是把人用被裹住。
“那夜没有顾得上师父,你怪我吗?”他守在林春生床前。
“我的钱被人偷了。”她半天憋出这样的话,“后门出了个男人把我撞翻了,给了我一张宝钞在陈大人来之前跑掉,我那时不知,下半夜一掏钱才发现的。因为把宝钞给了青楼里的杂役,现下一贫如洗。”
谢秋珩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听到当真一个陌生男人时不觉皱眉。
“什么样的?”
“他把我弄翻了,后门太黑我也未曾瞧见,可心里总觉得应该是个不一般的人物。你当夜追的人应当与他有关。”林春生道。
她躺在谢秋珩床上其实一点也睡不着了,两个人眼对眼。谢秋珩一直是微笑的,那双眼睛格外的好看,交叠的手修长晰白,身上黑色的道袍衬出他一种淡然的气质。他似乎又长大了一点,眉眼依旧,但林春生愈发看不透他。
“想不想出去?”谢秋珩看得出她的难耐,便柔声问了一句。而后自己低头解开了身上的系带,换掉脏了的衣物,将屏风上搭着的直裰拿下来换上,修身玉立,如芝兰玉树。
林春生松口气,赶紧点头,掀开他的被褥赤脚站着把衣服鞋穿好。
谢秋珩瞅了眼那双脚,转身蹲下来脱掉了灰布鞋面的布鞋,捏过后道:“也不知谁的,打这么多,你怎么不说呢?”
林春生抬手正弄自己的头发,嘴里咬着发带,含糊道:“是丫鬟里穿最小的了。”
他问:“你也是县令的丫鬟吗?”
“那我太亏了,一点卖身钱都没有。”林春生弄好头发,摊手道,“一贫如洗。”
“三清观要是在,你哪里你一贫如洗?你我未恩断义绝,我还是你徒弟,你是我师父。”谢秋珩安慰她,把她人拉起来,“我带师父出去逛逛。”
林春生已经比她又矮一分,于是就拍拍他的胳膊,仔细道:“你这个想法很好,若是你不动手动脚,你我还是师徒。”
“那走吧师父。”谢秋珩便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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