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番外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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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十五年九月初八,泰安郡主与安丰郡王世子大婚。

当天的长安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年过二十,在很多心中已是老姑娘了泰安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虽然,没人能看到新娘子的样貌。

但新娘子的十里红妆,倒也让人们惊了又惊,叹了又叹。

一身精致红妆，倾国倾城的如画端坐在八抬大轿中,听着街道上的议论纷纷,许多人羡慕,许多人眼热，许多人看热闹，她的心里，却很平静。

她对安丰郡王府很熟悉，对朱怀横这个人也算熟悉。

自从定了亲,两人来往的便多了些,她慢慢了解了朱怀横的‘泼皮’,了解了他的‘玩世不恭’，也了解了他的正经,甚至对他的‘红颜知己’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她喜欢他吗？

偶尔她也会这样问自己，可其实这个答案并不重要，因为她是个理智大于感情的人。

她是个女人，也羡慕姐姐和世子的相濡以沫,可她更知道，姐姐和世子的感情，已经不单纯是感情，是需要和被需要。

她也明白，在这个世道上，女人想要好好生存下去，有时候，甚至是不需要感情的。

不过，朱怀横这几年收敛了很多，一心一意等着她，姑且，她心中还有几分期待。

她羡慕，但并不向往姐姐说过的“两人间不容第三者插足”的感情，甚至“如果你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睡了再来睡你，你不觉得恶心吗”这两种看法。

曾经姐姐离开武定侯府的时候，她心中觉得有些大题小作，既然侯府欺她在先，做什么还要逃走，就斗它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她曾经这样想，可如今，她庆幸跟了姐姐这些年，经历了她的离开。

她如今也能理直气壮的说：“你若想负我，可以，合离罢了。”

她有整个忠国公府，有哥哥，有姐姐，她为什么要忍气吞声或者耗费精力在一方后院里为了一个男人和那些女人斗来斗去。

她还没过上那样的日子，可受了姐姐影响，她已经觉得那样的日子恶心了。

所以，她很平静。

平静到对今日以后的新婚生活没什么向往，思绪反而跟着时间的洪流渐渐倒退，想起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事。

她想起了亲姐姐烟雨，她心中永远愈合不了的痛。

她觉得人生真是残忍，那样好的烟雨没了，她这样阴暗的却还活的好好的。

难道真的是“祸害遗千年”？她含泪而笑。

若烟雨还在，她应该成亲了吧，或者孩子都有了，或许会有阿谢那样大了，再不济，也应该有阿韧大了。

或许是女儿也不一定。

她想象着一个长得像烟雨的小丫头，扑到她怀里，娇娇糯糯地叫她：“姨母……”

眼泪顺着她笑颜如花的清丽脸庞落下：“姐姐……”

我今天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你的。

可她清楚的知道，这只是她心里最遗憾的想法罢了。姐姐不在了，而她，会连着姐姐的那份一起，好好的过下去。

她用帕子轻轻沾了沾眼泪，笑了笑，心里又平静下来。

手臂放下，一个镂空的小金球突然从袖子里滚落出来，落在了层层叠叠的大红嫁衣上。

她拿起来一看，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是朱怀横不久前送给她的一堆小玩意儿中的一个。说是属国进贡的，技艺很是精致，她当时一眼就看中了它。

她拿在手里把玩，突然，修长的指尖顿住，带笑的脸色也渐渐变了。

难怪！难怪她会一眼看中它，因为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它眼熟，似曾相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把玩的兴致突然就没了，她又看了一眼，默默塞进袖子里，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个秘密，如今知道的，只有三个人了。

她，高大夫，还有世子。烟雨曾经也是知情人。

她想起姐姐如今面对世子时，眼中毫不掩饰的信任和依恋，若是知道了这件事……

她曾经差点就在姐姐面前说破此事，可世子阻止了她。

世子什么事情都愿意和姐姐说，哪怕是朝堂上那些女人们或许并不懂的政事，可唯独这件事……

她心口一悸，突然想起，就是因为这件事，当初她和姐姐烟雨才会死心塌地的呆在赵绾绾身边，做他的眼睛，帮他做那些事……

她们帮世子做了很多事，可唯独这件事，当时或许不觉得，如今，她却也有些不敢面对了。

没错，赵绾绾嫁进武定侯府四年无子，承受的那些压力和各方指责，都是因为世子，也是因为她和烟雨。

她永远记得，姐姐和武定侯世子成亲那晚，世子摸进了他们新婚的院子，在黑暗的角落里站了整整一夜。

他那天脸色惨白，身边一尺內冷的人瑟瑟发抖。烟雨看他唇角还有血迹，那时他还只是个十三四的少年，烟雨心疼他，也感激他，拿了厚氅想要给他穿上，却近不了他的身。

一是他周身实在太冷，二是他整个人的感觉，很冷漠也很危险，她很明显的感觉到，若有人敢靠近他，一定会被他撕碎，所以她阻止了烟雨。

他就那样沉默的站了一晚上，直到天边微亮，他招手让她们过去，然后递给了她们一个镂空的手掌大小的银制小球，说那是个香炉，以后燃香就用这个。

她心里有些不安，看烟雨乖乖接过了，突然问了句：“这是做什么用的？”

世子突然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没什么情绪，可却让她从此以后在他面前收敛了所有锋芒。

世子走了，烟雨听话的用那个银球燃上了香。

她本把这件事压在了心底，可没想到，烟雨虽面上没说，却也一直记在心里。到了轮休的时候，她偷偷带着那个香炉出了府。

烟雨是很少出府的，她察觉不对，拦住了她，才知道烟雨是想要去查明香炉的底细。

然而她们在府外就被拦住了，被人带去了世子跟前。

那时世子很虚弱，明明不冷，他的房间里却烧了很多炭炉，她们一进去就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世子却穿着很厚披着毯子围坐在罗汉床上。

但他的面色雪白，神情清冷，看着她们的目光毫无感情。

“不在府里好好照顾她，这是打算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毫无波澜。将从她们那里搜出来的银球放在案几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响，却让她们两姐妹心惊肉跳。

“回世子……”烟雨默了默，“您对奴婢姐妹有救命之恩，您就是把奴婢们的命再拿去，奴婢们也不会说一个字。但是……”

烟雨沉了一口气，说道：“夫人她……”

“叫姑娘！”

李谟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如画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世子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只一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是……姑娘。”烟雨顺从的改了称呼：“奴婢不知您想对姑娘做什么，但她，她毕竟只是个弱女子，还请您，请您……”

“看在你们一心为了她着想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们。以后记得，按我的吩咐做就是，不必操心其他的。”

听了这话，两人都知道世子不会对姑娘做些什么，如画心里松了口气。

可她没想到，烟雨执拗起来，比她更强硬。

“如此，还请您告诉奴婢，这香炉，到底有些什么作用？”

那时的世子虽才十四，可一身的气势很让人忌惮，不如现在这样内敛，如裹了霜雪的出窍宝剑。

烟雨说了这话，室内一时安静下来，如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厉害。

李谟突然出声：“老头，你和她们说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