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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柳絮翻飞,徐徐扬扬。
京城之中,初春暖阳,耀眼袭人。
最近,整个京城的人都晓得,端王府有大喜事。
端王府家的大公子,从前那个风光月霁的清贵君子,在不良于行多年后,竟是要大婚了!
诸多好事之人对结亲的女家十分好奇,都想瞧瞧到底是谁家的把姑娘往火坑里推!
明知端王府大公子不良于行,还常年缠绵病榻,听人闻,随时都能一口气没上来就去了,指不定连敦伦之礼都没法使力,这不是让人守活寡么?
对这等流言蜚语,负手站在在院中青草地边的如玉青年微微一笑,琥珀色的凤眸一挑,真正的温润儒雅从他身上散落出来。
像是浸润多年,釉质沉淀,入手就让人十分舒服的白瓷。
他身上穿着湖青色的斜襟宽袖长衫,身姿挺拔,面若冠玉,芝兰玉树,好不俊美。
“大公子,可是要人将流言压下来?不然沐姑娘晓得了,怕是会不开怀。”长随青岩低声道。
青年看他一眼,视线又落回草地里的那群兔子身上:“不用,佩玖是心志坚定之人。”
说完这话,他似乎想起什么:“桃源那边可有消息?”
青岩道:“回公子,沐姑娘的嫁妆明日就到了,是沐姑娘的大师兄亲自押送过来的。”
息越尧扬眉:“酥酥呢?酥酥没说要来?”
青岩犹豫不定:“这……不曾听说。”
息越尧抬头,他看着北苑那株已经树冠如云的凤凰木,每年进入盛夏都会开花,花色烈焰火红,团团锦簇,远远看去,像是层层叠峦的红色云彩一般,非常好看。
可每年,也只有他能欣赏到这样的美景。
青年隔了好一会又问:“瑾瑜那边呢?也没消息?”
青岩回:“世子那头,十日前曾传来捷报,已经打下临水城,如今那城池算是咱们大殷的疆域,三日前,府里收到过世子的飞鸽传书,世子只说,会送几车礼回来。”
息越尧摇头:“这蠢弟弟,还在边漠那边打仗打上瘾了,七年不曾回来,你就回他,他再不回来,府里头那位准谢世子妃约莫怕是要和人珠胎暗结了,到时他自个收场。”
那个“准”字,息越尧咬的特别重音,心里头至今都还有些不痛快。
在息扶黎去边漠的第二年,他便上奏,直接越过端王府,让永元帝给他赐婚,这赐婚的世子妃不是别人,正是谢倾!
那谢倾也不知为何,分明不像是倾慕息扶黎的模样,却心甘情愿地接了圣旨,从此以准世子妃的名义住在端王府北苑。
他后来又找谢倾谈过一次,谢倾当时一声不吭,按着息扶黎预想的那般,暗地里撩拔起息扶华来。
时日一长,谢氏哪里会看不出端倪,她大怒之下才反应过来,赐婚圣旨在手的谢倾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甚至于,她那儿子就跟着魔了似的,对谢倾很是迷恋。
母子两人多年下来,自然隔阂越来越深,而谢倾和息扶华,就息越尧晓得的,两人早在去年,已不知廉耻地苟合在一块。
他自是想不明白谢倾到底想要什么,可只要她没做的太过,这些年,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谢氏的女儿息蒹葭,盖因息扶黎临走之时特意叮嘱了端王。
端王当真记在心里,息蒹葭一及笄,谢氏还没反应过来,他就雷厉风行的给相了一门亲,并且火速交换了庚帖。
事已至此,谢氏便是想悔婚,也是无可奈何。
不过,毕竟虎毒不食子,端王也不算亏待息蒹葭,给她挑的人家,门第虽然比端王府低一些,但胜在门风清正。
且那家还有祖训,家中男丁年过四十而无子的,方才能纳一门侍妾,待侍妾诞下麟子,子嗣抱养到嫡母膝下,给侍妾一笔丰厚的银钱遣散。
息蒹葭是在息扶黎去边漠的第三年嫁过去的,初初嫁过去半年,便顺利怀上子嗣,如今也算过的和和美美。
便是谢氏有再有不满,可息蒹葭自个过的心满意足,她的火气也只能憋着。
三月初三,宜嫁娶、出行、祭祀、求嗣,忌行丧、安葬、作灶、动土。
端王府红绸缠梁,彩缎飘扬,便是朱红嵌黄铜兽首大门前的两尊石狮脖子上都缠着红绸花。
宾客盈门,高朋满座,好不热闹。
依着规矩,大婚之前,男女不可相见,沐家世代行医下来,所积累的人脉和财富那是无比庞大的。
所以不缺银两的沐家,直接大婚前,在离端王府不远的地界买了栋宅院。
宅院不过三进,并不算宽,但胜在里头布置精巧,庭院假山凉亭一应俱全。
待到吉时,身穿大红喜服的息越尧坐在木轮椅上,被人抬着往那边去接亲。
早有围观的百姓,无一不是摇头叹息,皮相俊俏的世家公子,便是年纪稍大,可架不住家世好,就是命不久矣。
众人议论纷纷,这样的闲言碎语从东市那边蔓延到西市,又从北门到南门,几乎整个京城,从世家勋贵到普通百姓,都在闲谈这桩亲事。
“快点,大师兄你快点呀,要误吉时了。”
南边明德门,像是一商队模样的车队晃晃悠悠进了城门,那车伍很长,后头跟着满载红漆大箱子的马车,守城兵卒一数,好家伙,整整九九八十一口。
“大师兄……”拉长的尾音,娇俏甜腻,像是林间鹂鸟啾啾,又像是缤纷桃花瓣做的桃花糕点,还没入口开吃,就一股子甜进骨子里的酥。
坐在打头马车车辕木上的男子三十四五岁,留着齐整的短须,很是有一种彬彬有礼的气度。
“晓得了,酥宝儿莫催,赶得上的。”沐岸灼甩着马鞭,摸着短须笑着说。
藏青色的马车帘子撩开,娇娇软软的姑娘探出脑袋来。
一双黑眸,点漆如墨,还圆圆的,很是黑白分明,小巧琼鼻下是樱花瓣一样粉嫩的小嘴。
此时,小嘴微微嘟着,有些不满:“大师兄,姊姊还要医典拜堂的,你再慢吞吞的,我就抱着医典先上端王府去了。”
沐家规矩同寻常人家不同,在沐家但凡祭祀祈福,拜得都是那本传家宝《医典》,在沐家人看来,《医典》才是沐家的立足之本。
故而,沐家人婚嫁,高堂之上摆的也是《医典》。
大师兄沐岸灼无奈朝小姑娘摆手:“端王府宾客众多,你莫瞎闹,坏了你沐姊姊的大婚可不美。”
酥酥跟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我才不会,我对端王府比你熟悉多了。”
她其实心头还有些旁的心思,有一些人,她越是离得近了,就越是难耐的想见一见。
瞧出小姑娘那点心思,沐岸灼妥协道:“行吧,你拿着医典先过去,我跟着就送嫁妆过来。”
酥酥黑眸一亮,不等马车停稳,提起裙摆就往下跳,吓了沐岸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酥宝儿不能跳!”沐岸灼赶紧拉住缰绳,麻利得将马车停稳当了。
待他回头之时,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地站在马车边,她怀里还抱着装《医典》的木匣子,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无辜地望着他。
沐岸灼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没好气地按了她脑袋一把。
姜酥酥呀了一声,一径往后退不给摸,嘴里还娇娇地嚷道:“大师兄不要碰,会弄乱我的发髻啦!”
小姑娘今日梳得双螺髻,蓬蓬松松的发丝挽成螺的模样,缠绕着小指头大小的粉白珍珠,末端还坠着小小的金铃铛,走动之间,叮咚作响,很是雅致可人。
沐岸灼状若伤心地垂下眼,叹息一声:“酥宝儿长大了,都开始嫌弃大师兄了,大师兄真是伤心的很。”
小姑娘眉目明妍动人,她头凑过去,轻轻蹭了下他的肩,然后跳脱着汇入熙攘人流中跑远了。
沐岸灼摇头,他抽了下马鞭,驱着马车,继续往前。
目下正是酉时,天际金黄,云蒸霞蔚,鎏金叠峦。
位于端王府中轴线上的正厅里,高堂之上,端王爷大马金刀地坐在上头,另一边新娘长辈的位置,却还空无一人。
有宾客三两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坐木轮椅上的息越尧摩挲着扶手,一脸波澜不惊。
不过片刻,府上北苑管事冲过来兴奋的道:“来了,王爷、大公子,姜小姑娘来了!”
息越尧摩挲扶手的动作一顿,跟着他嘴角上翘,凤眸褶褶生辉,仿佛蕴藏漫天繁星,映着那身大红喜服,真真好看。
“来了么?”他看向管事问道。
管事才张嘴,挟裹清风的半大小姑娘急急忙忙跑进来,她还带婴儿肥的白嫩小脸上,渗出细汗,眸子晶亮如水。
与众人之间,小姑娘一眼就看到历经七载仍旧不甚有变化的那张脸,还没进门,她就软糯糯地喊了声:“越尧大哥,酥酥回来了!”
息越尧含笑看着姜酥酥由远及近,他胸腔震动,心尖发软,忍不住低笑出声:“我还当你已经忘了我呢。”
姜酥酥半点都没注意满厅堂的宾客,她快活极了,几乎是小跑的近前,紧接着就左张右望,好似在找谁。
息越尧再知她的心思不过:“大黎黎不曾回来。”
姜酥酥表情一顿,那点快活的心情像泡沫一样啵地破裂,她闷闷地应了声,小脑袋耷拉了起来,一下子就无精打采了。
息越尧失笑:“挂念大黎黎了?”
姜酥酥点了点头:“上回书信,还是两个月前的事,我去了三回信了,他都没给我回信儿,我以为他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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