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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九隆冬,寒风瑟瑟。
息扶黎站在雕花窗牖外头,不自觉皱起眉,下颌紧绷,薄唇还抿成了直线。
窗牖被一双小手悄悄推开,许是太冷,那小手一推开就赶紧缩了回去。
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从缝隙中探出来,黑溜溜地眸子像是紫晶葡萄一般,水光莹润,明妍动人。
确定窗牖外头是自个要等的人,小姑娘当即眉开眼笑,眼梢下弯,嘴角上翘,甜腻腻又软糯糯,像是细白砂糖里滚了几滚的年糕丸子,一口一个塞嘴里,尽是甜。
“大黎黎……”姜酥酥趴窗棱上,朝青年招手,“快进来。”
青年立马俊脸就沉了:“你也这样邀约别人的?”
姜酥酥一愣,跟着摇头,很小声的说:“没有,就约了你这么一次。”
“姜酥酥!”息扶黎冷哼一声,“你及笄了,不是五岁那会,既是懂男女之别私相授受,还干出这等荒唐之举?”
姜酥酥没想这人一见面就呵斥自个,那点欢喜的心情被这夜风一吹,彻底凉了,还生出了委屈来。
她不就想见他一面么?不就想亲口听他说自个身子骨没事怎的就成了私相授受了?
“若我是旁人,对你生了不轨之心,你当又如何?”息扶黎冷言冷语,心头堵着一口气,见小姑娘还不以为然,就堵的他心肝疼,“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被这样说,姜酥酥心里也生了气来,她倔强的道:“可是你又不是旁人,你会舍得伤我么?”
息扶黎眸光幽深,他凛厉地扫过去,见小姑娘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裳,还赤着脚站在那,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委屈的,小鼻尖和眼圈都红红的,着实可怜。
他心头一软,问道:“你见我想说甚?”
小姑娘还气上了:“不想说什么,没想说的!”
她说完这话,啪的一声将窗牖关上了。
那声音大的,约莫半个院子的能听到。
息扶黎赶紧看了眼外头,他顿了顿,又叩了叩窗牖。
“你走开,男女授受不清!”姜酥酥气冲冲地趴回床上,不想理他。
息扶黎揉了揉眉心,稍稍使力打开窗牖:“我给你带了吃的,还热的赶紧用。”
他边说边将手边的食盒递进去放案几上:“都是你喜欢的。”
“你这是私相授受,我不吃你的东西!”小姑娘扭着头朝他说道。
息扶黎气结:“姜酥酥,你硬是要跟我闹别扭不成?”
小姑娘只是看着他,咬着唇,委屈极了。
息扶黎妥协:“行了,我走了,关好门窗。”
话毕,他帮她关上窗牖,又反手在外头一震,用巧力将栓子震下来关死了。
姜酥酥睁大了眸子,连忙跳下床,再跑过去外头已经没了动静。
她抱起食盒,闷闷地坐到床沿边,打开盖子,里头还是热气腾腾刚出锅的大虾,还有鲜香的无刺蒸鱼,另外底下一层则是甜糯糯的各种点心。
这个时节,要想吃虾,是很难弄的,入冬以来她没再吃过。
食盒里的东西很多,小姑娘一个人根本用不完,姜酥酥沉默了会,又将食盒盖上,裹了薄披风挪到墙边,然后抽了根金簪往墙上敲了敲。
不过片刻,睡眼惺忪的阿桑跑了过来:“酥酥,大半夜的不睡觉干甚?”
姜酥酥盘腿坐床榻上,拿被子披身上,朝阿桑招手:“来,用点心。”
阿桑嗅到味,一个箭步蹿上去,当即惊叫了声:“哪来的虾?”
小姑娘扯了下她,竖起食指在唇边:“嘘,你小声一点,是刚才大黎黎送来的。”
阿桑赶紧动上手了,她当先剥了一个蘸了酱汁递给小姑娘,适才开始剥自己用的。
“大黎黎对你还是这么好。”阿桑说着,碧色眼眸熠熠生辉,如同碧玉。
姜酥酥哼了哼,嘴里吃不停,含糊着说:“好什么好,他还训斥了我一顿,说什么男女授受不清,跟古板的老头子一样,分明从前都不那样的,他做的混账事还少么?尽晓得说我。”
虾仁的鲜美软弹口感还在舌尖,姜酥酥已经拿起鸡腿,扯了点鸡腿肉分给阿桑,皱起小眉头,不满的道:“哼,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霸道蛮横的很。”
阿桑才不在意这些,总是有好吃的就行了:“但是世子大半夜给你送吃的,我师父都不会。”
姜酥酥扬起小下颌:“他要不送,就不要他了。”
送吃的这事都让小姑娘开心不起来,她还生着气,心头委屈呢。
“不说他了,我要三天都不理他,除非他明天就来找我。”小姑娘如今也是有小性子的人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又乖又听话的懵懂小姑娘了。
两个小姑娘吃的酣畅淋漓,浑然不知府中一角正是危急之时。
息扶黎当时正大大方方往外走,他越走越皱眉头,沐家暂时落脚的这宅院,虽不宽敞,但胜在精巧,可府中的护院实在不称职,就他这样的,硬是没半个人发现他。
他琢磨着,不然明白天让兄长出面,从他那五百精兵里头分二十人过来看家护院。
眼看就要走过回廊,冷不丁不远处有人喝了声:“是谁?谁在那?”
息扶黎一惊,他正想往一边躲,就听那人又道:“别躲了,我看到你了,快出来!”
他已经听出这是沐潮生的声音,头疼的同时腿还一阵阵针扎的疼。
想来是沐潮生不放心女眷,半夜爬起来亲自走一圈,好巧不巧的,他瞎逛就给撞上了。
刹那间,息扶黎回头看了眼一直跟在身后的伏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腰上长鞭抽了过去,将人卷过来。
他自个则身形一跃,单手攀着廊檐,翻身就上了廊顶。
伏虎只觉头皮发麻,他也想转身就跑,但沐潮生已经站在了两丈外!
他扬起手头的灯笼,暗影斑驳中,就看到了伏虎的脸:“是你?”
伏虎恨不能杀人灭口才好,他握紧长剑,沉默了会道:“沐先生……早上好。”
沐潮生又走近一丈,瞧着伏虎来的方向正是酥酥的院子,他脸色一变:“大半夜的,你在我家做什么?”
伏虎斟酌了会:“说来先生可能不信,我是奉世子之命,给酥酥送早膳。”
沐潮生冷笑一声:“目下亥时,还不到子时,你送哪门子的早膳!”
伏虎再反驳不了,只得站在那一声不吭。
匐在廊顶的息扶黎面无表情地摸出一枚铜钱,他回头往姜酥酥院子瞅了瞅,好在没走多远,随后瞄准了其中一间厢房窗牖。
手头铜钱快若闪电地弹射出去,悄无声息穿过窗牖绢布,随后落地才发生叮咚一声。
不多时,那厢房里头,有一人披着小袄打开房门,狐疑地往这边走来。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说还是不说?”沐潮生声色厉下,“哼,你要不说,我就拿了你找端王世子兴师问罪!”
伏虎指尖一动,他正想着一鼓作气将人打晕了好落跑。
“伏虎?我不是让你赶紧走吗?”清丽鹂音的嗓音蓦地响起。
伏虎浑身一僵,脑子里轰得一声炸响开,整个人都是懵的,只能转身愣愣看着朝思暮想了十年的女子缓步朝他走来。
这一刻,他连沐潮生都忘了。
雀鸟近前,她先给沐潮生福了一礼:“沐先生见谅,是婢子有事找伏虎,等不到明天,才连夜唤他来的,本是不想惊扰大家,是婢子冒失了。”
沐潮生眉目厉色稍缓:“是你冒失,你还住在酥宝儿的院子里,要是……”
“是,是婢子的错,请先生恕罪,婢子这就赶紧让他走,往后别再来了。”雀鸟给伏虎使了个眼色,让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谁晓得,伏虎竟是半点没懂,脚下像生了根一样,动也不动,只眼不眨地盯着她看。
雀鸟蹙眉,索性伸手拉住他手,急走几步将人往外头送:“先生,我亲自送他出去!”
沐潮生也就不再计较,只瞧着两人越走越远,最后从侧门出去。
伏虎觉得全身都在发飘,唯有指尖那点暖意是真实的,柔弱无骨又滑腻芬芳,叫他恨不得不松开,就这般拉一辈子。
出了侧门,雀鸟松了口气,她抽回手,不成想却没抽动:“伏虎,你……”
“我娶你!”伏虎忽然开口道。
雀鸟一愣,继而失笑:“你在胡说什么?怎的多年不见反倒没头没脑了。”
伏虎用力拉着她手:“刚才我坏了你的名声,我娶你,不让人诟病。”
雀鸟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了,此去经年,她年岁痴长,岁月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余的痕迹,她还是一如当年那般清丽秀美。
伏虎听她带着冷意的说:“不好意思,我不准备嫁人,名声与我无关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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