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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共有三房,且以大房姜程远为首。
剩下的二房,姜二爷学识有限,只在户部领了个闲差,每天点着卯,吃着公粮渡日,姜二夫人商贾出身,多年来融不进京城贵夫人圈子,但架不住骨子里天生就带着商贾的精明,为人处世很有一套。
自打二房出了个姜家嫡长女姜窈窕,十来年前,姜窈窕才貌双全,享誉京城,一度被盛赞为京城第一美人。
这两夫妻逐渐心比天高起来,重金砸姜窈窕身上,指望有朝一日她能跃上枝头,麻雀变凤凰,到时二房风头就可以压过大房,成为姜家主事人。
可谁也不曾料到,姜窈窕自个作死,惹了隔壁那混不吝的端王世子,枝头没飞上去,反倒摔下来,最后还是姜程远出面,为她选了户诗书门第的人家。
那户人家家底虽不殷实,可架不住姜窈窕嫁的长子,为人上进好读书,如今已进了翰林院,再熬几年,前途不可限量。
便是如此,暗地里二房夫妻并不感激大房,反倒认为姜窈窕没攀上高枝,那都是姜程远继女姜阮之故。
当然,面子上,二房并不表现出来。
剩下个姜家三房,乃是庶出,姜三爷老实本分,很有自知之明,晓得自个不是读书的料,也没有商贾的精明。
遂在姜程远的关照下,于京城西市那边开了家小小的旧书铺子,娶了个秀才的女儿。
三房没有大房和二房过得风光,但姜三爷甚是满足,早年便主动提及搬出了姜府,分房不分家。
如今三房在外头的小日子,那是过的有滋有味。
这些情况,姜酥酥再清楚不过,再加上脑子里那些上辈子的记忆片断,她一算时间,也约莫猜到姜家是发生了何事。
马车颠簸晃动的厉害,息扶黎见她小脸紧绷着,手还死死抓着膝盖上的裙裾。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莫担心,万事还有我在的。”
姜酥酥摇了摇头,软糯的眉目之间泛出少有的坚毅,竟像是明珠一般耀眼:“这事大黎黎不能掺和,弄不好会连累到端王府,我自己能处理好。”
见小姑娘这模样,息扶黎恍惚之间,还以为看到了上辈子那个姜阮。
他有些不放心,皱着眉头说:“酥酥,需要帮忙就说,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
听闻这话,小姑娘眼梢一弯,好似有碎金星光在她黑瞳之中褶褶生辉,她嘴角扬得很高,粉唇明亮而温暖。
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低声说:“大黎黎,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童言无忌都是儿戏的,你和我又没有任何关系。”
不等青年回答,她一连抢白将他可能有的借口全给堵死了。
琥珀瞳色,在这话之后流蹿过幽幽点光,犹如星空下萤火虫飞过的轨迹,缤纷扬扬,飞向遥不可及的夜空尽头。
他轻笑了声,大力揉了把小姑娘的发髻:“就指望你日后给我养老来着。”
姜酥酥看他一眼,晓得他是在敷衍,可又找不到原因,她只得按捺下心头的不满作罢。
两个时辰后,姜家在望。
不等马车停稳,姜酥酥提起裙摆蹬蹬跳下来就往里跑,她嘴里还喊着:“姜爹爹,姜爹爹……”
息扶黎眉心一拢,想要提醒小姑娘慢些,可人已经跑得不见了,他大步下来,撩袍随后进了姜家府门。
彼时,姜家正厅博雅堂,三个房的人难得齐聚一堂,姜程远背负双手,背脊挺的笔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堂上悬挂的“君子如兰”匾额。
站他下手位置,是身姿俊逸如松柏的姜玉珏,他身边还站着个一身书卷气的大家闺秀。
他对面,则是一身玄色斜襟束腰窄袖长衫的高大青年,那青年眉目同姜玉珏有三分的相似,不过他身上多刚硬的杀伐之气。
至于二房和三房的人则站在最后,姜三爷面有忧色,时不时看姜程远一眼。
姜二爷和自家夫人对视一眼,姜二夫人又轻轻扯了扯匆匆赶回家的姜窈窕袖子。
姜窈窕手边牵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娃娃,她犹豫了下,还是凑到斯文儒雅的夫君耳边,小声的说了句什么。
姜窈窕的夫君姓秦,单字勤,从前在国子监做监生之时,有幸得过姜程远的指点,也算有一番师生情谊在里头。
只见秦勤脸色一变,很是凌厉地瞪了姜窈窕一眼,随后还冷哼了声。
姜窈窕有点急,她咬了咬唇,呐呐闭嘴再不吭声。
除此之外,正厅中央还站着个身形削瘦,面容微白,年约二十二三的男子,只见他低着眼睑,双手自然下垂穿,身上穿着着洗的泛白的粗布长衫,有些穷酸。
“姜爹爹!”姜酥酥一路小跑着进来,跑的太急,跨进门槛之时,人还在喘气,鼻尖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
她的出现像是冰坨子砸进了沸水里,嗤啦一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姜程远亦是猛然转身。
“姜爹爹,没事的,没事的。”她说着,拿帕子擦了一把汗。
姜程远皱起眉头,他看了那穿粗布长衫的男子一眼,声色厉下的对小姑娘喝道:“谁叫你回来的?玩你的去!”
姜酥酥视线从厅里众人身上划过,她笑眯眯地道:“我挂念姜爹爹了嘛。”
她说着走过来,一把就抱住了姜程远臂膀。
一边的姜玉珏也是不赞同的道:“酥酥,回家去。”
姜酥酥哪里不晓得,他们是不想连累到她。
小姑娘眨了眨眼,歪头看着那个粗布长衫的男子,忽的说:“我认识你,你叫孙岩,寒门出身,从前是我姜爹爹的门生。”
孙岩抬眼,也不知道姜酥酥哪句话让他不痛快了,他冷笑一声:“早知他是这样的人,我决计不会做他的门生!”
闻言,姜酥酥真生气了,她姜爹爹学识渊博,胸襟广阔,还举止端方如君子,和闲鹤师父一样,当世不二大儒。
“闭嘴!”谁都没想到,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喝了声。
只见她冷着娇嫩的小脸,黑眸深邃,冷肃又漠然:“我姜爹爹如何,还轮不到你个监生来评判,况作为学生,不学着尊师重道,反而甘愿做条疯狗,转头就攀咬授业恩师,小心天打五雷轰!”
息扶黎才初初踏进厅来,就正正听小姑娘说完这么一句掷地有声的犀利言辞。
他一挑眉,心头有些叹喟,到底是姜阮,纵使这辈子的小姑娘不曾历经上辈子那些磨难,平素也娇娇软软的,像能任人揉捏的白毛小兔子一样。
可真真遇上同样的事,不管有没有先前的记忆在,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就说出和前世一样的话,做出一样的决定。
孙岩让小姑娘这话气得来浑身发抖,他面色铁青的道:“我没有不尊师重道,是他姜程远身怀二心,大逆不道,竟敢写下那等谋逆的诗词,我等满腔正气的读书人,自然不容!”
“呸!”小姑娘顾不得贵女礼仪,啐了他一口。
若是旁人这般,只会显得泼辣粗俗,可小姑娘觍着那张粉嫩娇俏的小脸,硬是将个不文雅的动作做的来让人想笑。
她自个浑然不觉,义正言辞地道:“别把你自个说的跟个圣人一样,你等着,我定会找出证据抽肿你的脸!”
她别的没学会,跟着个混不吝的纨绔,这些词倒是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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