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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遥听到上方有动静时已经迟了,一片耀眼的火光带着滚烫的热气轰然坠下。
她心里一声“咯噔”,这会想着要躲显然来不及,而淮生不在旁边,如此短的时间内根本赶不上救她。
眼见热浪逼近,手脚却远远没有脑子反应快。
电光火石的一瞬,身后突然投下一道阴影,宛遥好似意识到有谁不着痕迹地替她挡了一下,长杆砸在背脊上,发出沉闷的动静。
很奇怪,明明未曾看见对方的脸,却总有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
像是曾经,同样的场景就这么发生过许多次一般。
背后忽一股大力袭来,极迅速极紧迫地用力将她推出几丈之外。
伴随着人群的喧哗声,烧断了的窗户和旗杆噼里啪啦落得遍地都是。
宛遥有那么一刻是想回头的,但对方这一把推得太实惠了,根本没法站稳,几个趔趄之后她便摔在了地上。
周遭是受惊瞎跑的百姓,无头苍蝇似的从身边经过。宛遥刚支起头,淮生已经挤开人群跑到了跟前,伸出手来搀扶。
伙计兄弟俩紧随在后,慌里慌张地将她围住,“姑娘,要不要紧啊?”
“我刚看到杆子倒了,你没伤着哪儿吧?”
宛遥握着淮生的手起来:“我没事。”
引起满街骚乱的烟花可算消停了,而小酒馆却惨遭无妄之灾,平白惹来一场大难。
店家一边捶胸顿足,一边不忘招呼着小二提水救火。
项桓两手撑着地,吃力地将压在后背的长杆掀开。
这一下砸得不轻,他觉得身上的“三刀六个洞”全裂了,每一处都是血流如注。
“诶,小哥。”一旁围观的路人见他方才挨了那一记,忙赶上来帮着拍去其衣衫上的火星,“你可真够能的,也不怕把自己砸死……”
言罢搀着他起身,问道:“怎么样啊?用不用去看大夫?”
项桓摁住腰间的创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他用手背轻轻拭去唇边的冷汗,抬头时正瞧见宛遥在同随行的几人说话。
她看上去应该并未受伤,甚至冲着周围的人含笑摇头,眼中映着火光荧荧发亮,大概是在说自己没事。
项桓就那么望了一眼,忽然有些疲惫的收回视线。他也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只是捡起散落在地的狮子头,拖着步子慢吞吞地往回走。
宛遥的目光从人丛中找过来时,瞧见的便只有这样的一道背影,而她尚未看清,少年便转瞬隐没在了漫漫人潮里。
边城的热闹被突如其来的火势扰乱,归途灯烛有些阑珊。
项桓行至石桥边时已然感到撑不住了,捂着伤口的掌心粘稠温热,他扶着石栏杆定神站了片刻,再抽手离开时,上面清晰的留下一抹带血的指印。
项桓停在湖岸边,费力地坐下。他创口崩开了,须得尽快处理,这一阵子不曾好好休息,旧伤新伤全都反反复复的,一直没痊愈。
他把那一套可笑的行头丢在身侧,解开被血染透了的外袍,微凉的湖风徐徐吹来,夹带着淡淡的腥味。
如果天色没那么暗的话,旁人会很清楚的瞧见面前的小片水域被血染上了极浅的红,涟漪万千的朝四周扩散。
项桓本在专心清洗伤口,突然间,常年征战的习惯让他觉察到背后的风声中夹杂了一些别的什么动静。
他愣了下,好似有种说不出的预感,胸腔内的跳动没来由的加快,迟疑了片刻还是讷讷地回头。
弦月半隐入云层里,女孩子正站在几步开外的树下,像朵悄无声息绽放的花,一双明眸在黑夜中辨不出神色。
真的是他。
亲眼看见项桓的伤,宛遥还是悄悄地吃了一惊。
起初在街上瞧舞狮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后来项桓挡那一棍子便愈发加深了她的猜想。循着地上的血迹一路找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
大概是光线太暗缘故,他瞧着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宛如深红的厉鬼。
纵然只是皮肉伤,久久不愈合也会引发炎症。宛遥终于皱紧眉大步走过去,在少年遍体鳞伤的胸膛前手足无措地站了一阵,才摸出帕子和药瓶俯身去给他止血,忍不住薄责道:“你就不能安分一点,老老实实在家养病吗?”
但项桓却一直不言语,只是垂眸看着她,看着那张涂满了药的手帕被血浸透,深红与白皙的指尖交相映衬。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出手,紧紧抓住宛遥的手腕!
她显然怔住,只听见项桓压抑着声音问道:“也不是全然不在乎,不是么?”
他每说一个字,好像就更用力一分。
“明明还是喜欢的……一定要做到这么决绝吗?”
宛遥试图往后抽了抽手,垂下头,“先把伤口……”
项桓打断她:“不要管伤口了!”
他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好似感觉不到伤痛,只握住她双肩认真说:“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一直都不一样!”
他这番话说得并不算直白,可是少年已经很努力在解释了,他脸色发青,眼睛却像是燃烧着的火那样明亮,一转不转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宛遥望进那双黑而深的眼瞳,思绪却有半刻空白。
冷月清风,岸上的长街是万家灯火。隔着衣料,他掌心的温度一寸寸传过来。
她想起在京城小巷中度过的青涩岁月。
想起爬墙偷摘果子时的胆战心惊与春天在草丛里捉的各种蝴蝶蜻蜓。
想起那一年,龚掌柜拎着柴刀将他们逼到角落,少年抄起长杆把她挡在自己的身后,眉目间无所畏惧。
遥远的长安坊间,少年和少女曾牵着手在那些曲折的小巷中奔跑穿梭。
项桓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嘴唇轻轻嗫嚅了一会儿。
“那天……那天在家里说那番话是我不对。”
他皱眉挣扎半晌,想了想,自己也觉得有点冤,“可我不过是想怼怼我爹,也没料到你会在。”
“不能再给一次机会吗?你连一次机会都还没给过我,就这么判我死刑了……”
宛遥沉默着微垂眼睑,一直不曾说话。
正在项桓还要再争取时,她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记得腊月二十七是什么日子么?”
问得有些突然,少年不由愣了下,直觉告诉他这话里有话,他缓缓松开手,把这个时间翻来覆去的琢磨,醍醐灌顶似的一震。
“是、是你的生辰?”完了,他是不是思考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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