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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藤椅上起身,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仿佛在辨认时间,而后,还是以好父亲的口吻那样、可以称得上诚恳地,他偏头说道,语气平静得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明白你需要一些考虑的时间,但是,你知道,这段时间不会太久。”
漆黑的短发被修得平整,那张西欧风格浓重的面孔轮廓、犹如冰原凌冽的山峦,带出若有似无的催逼。
他用钴蓝色的眼瞳俯视自己的养女,就仿佛神明注目膝下柔弱无力的幼童,胜券在握一般的傲慢神采在其中浮动。
那种视线只在落在她灰扑扑的裙摆、以及缭乱落在颊边的发时,有了一些类似于谴责、又或者隐忍怜惜的颤抖。
因为……
「这些苦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他意有所指地告诉放生澪,不要想着能够将红发青年当成她的依靠。
毕竟已经有前车之鉴,如果她不想他也像狗一样失去藏身之所、东躲西藏的话。
他眺望这片陌生的土地,在目所能及的每一处土地,最后都会为他所有——
他说:“你现在还太年轻,分不清是非好坏,看见顺眼的便觉得喜欢,跟小孩子一样自顾自沉浸在所谓的恋情当中。”
“肉眼能看到的,都是虚假的,更何况是经过内心下意识美化过的东西。”
“你所认为的……你与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都只是些幼稚且脆弱的东西。”
他又说:“我明白你的心,明白你想要些什么,但也比谁都更期盼你能明辨什么是真正的爱,明了、这世界谁对你的感情才是永恒不变的。”
.
神父的手下收拾了战场,擦去了一切会指向高濑会的痕迹,除了死在此处的人,无人知晓凶手是谁,当然,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人会在意这群漂泊无根的孩子就是。
长眠于此的孩子里面,不乏很久以前在放生家参加过礼拜的,也许只是为了免费的食物,但是在鲁普莱希特面前,在圣子像底下例行祈祷时,他们的内心所想都是一致的。
「感恩每一份填饱肚子的面包。」
「感恩能继续活下在这世上。」
站在玻璃花窗下,这样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到死他们也不会知道,在幕后、像捏死蚂蚁一般、驱使着高濑会的暴徒肆意屠杀的人,就在离他们不过几个街区的距离外,就同往日一般、听着圣歌地进行餐前祈祷。
不会想到,那个下达命令的人会是神父大人,是曾为他们洗礼祈福、是让他们这种人也会开始感激能够来到这个世界的鲁普莱希特。
谁又能够想到呢。
他说到做到,没有强行将澪带回去,人群走了以后,白发少女在原地站了站,就下到废墟里去继续寻找,寻找活下来的孩子,以及芥川龙之介。
从前,她走在路上,从来都不会感觉孤单与害怕,因为她知道龙之介就在她的身边,就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静静守护在她身边。
但是现在却不能确定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没有活下来的人。
翻过一具已经冷透了的尸体,血的腥气扑面而来。
人死了的味道……就和被宰杀的鱼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差不多,甚至更浓、更可怕。
放生澪坐在光秃秃的、一朵花也没剩的花坛上,她的手垫在湿滑的水泥石坛上,双足垂下地面,柔软滑腻的苔藓植物就托举着她的手指,足下是横斜的人的躯体。
霜白的碎发随着低垂的头一起一点点垂落下来,她自平齐的碎发下,斜睨手边地上的与血汇集在一起的光辉。
猩红冷却过后的暗红色,在阳光下渐渐凝固成漆黑的黏稠斑状物。
她想到黑发少年临走前,那最后一瞥,那仇恨便有如抬头的毒蛇,一瞬咬在了她的心脏上,随着呼吸,随着脉搏,毒素一点点流到五脏六腑。
曾经就连共处在一个空间下,便觉得无比甜蜜的每一个瞬间,在现今回想起来,却成为了加重负担的东西,一经浮现,便牵动全身,密密麻麻疼得她喘不过气,手指亦无意识地深深陷入进了泥土里。
阳光逐渐西斜。
想着现在龙之介会在何处,他又在思索着些什么,他会恨她么。
「也许是会的。」
分开她和龙之介的、是鲁普莱希特的暴行、是这些脚下孩子的死,但最终决定这个结果的。
是银的失踪。
就犹如压倒骆驼最后一根稻草,将这段脆弱的感情碾得分崩离析的最后一只手指。
这是那时,在注目他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的放生澪所慢慢感知、理解到的。
她慢慢意识到了这一点。
沿路过来时看到那些孩子的死,在寻找过程中的忐忑不安,都远远不及那一刻的痛苦,于是终于……绝望地哭了出来。
那是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死,甚至都提不起一丝气力在此刻出声挽留,只是懦弱无能地哭着。
迎来了头一次……没有等她先走,即便看到了她也没有回头,而是自顾自转身离开的结局。
在愈发模糊朦胧的世界中站立,连站立也成了一种奢侈,放生澪在心中漫漫想道:
「他也许,再也不会来接我了。」
·
闻讯赶来的织田作之助,在路边瞥见了已经失踪半日的白发少女。
“听太宰说,你不听他的劝阻,非要过来阻止这边的黑帮乱斗,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几乎是飞快地停车开门,赶到她的身前,确认她的存在过后,一时紧张悬起的心落地,红发青年累得蹲下来,抬手松了松领带,“幸好没有出什么事……”
友人的话听上去完全是在开玩笑,知道绷带少年那吊儿郎当的古怪性格,作之助并没有当真。
“失败了。”面前人死寂道,话中意思陌生到一时令人迷茫。
织田作之助抬头看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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