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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些是已到适婚之龄的长安女子名单。请殿下过目。”内官将名册放在太子的书案前,恭敬立于一侧。
太子提笔的手一顿,侧首看了看面前的名册,拿过来翻了几页,看到了池晗双的名字。太子眉头轻拧,内官心里一咯噔,唯恐哪里出了错。
啪。太子合上本册:“可都打听清楚了,适婚之龄只是其一,若有意中人,或早有婚约只是隐而未宣者,都要打听清楚,这个错不得。”他的确是想用联姻来圈住史靳,但并不想因为哪处失误,误毁姻缘。
卫元洲来时,太子正在与下臣商议史靳的事。见到卫元洲,太子面露笑容:“皇叔。”
卫元洲向太子见礼,将今日与史靳商谈的事一一禀告。
太子听得十分仔细,末了,慢慢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当日,孤本意让秦意去谈拢马商,没想这些马商闻风而动,被撺掇着跑去史靳那头,现在竟让史靳捏着这些资源来跟孤讲条件。看来,孤当真不适合做生意。”
卫元洲听出他话中的不悦。
朝中那些暗中阻挠的手段,太子少有不知的,可朝中之事,利益相冲,有时候就是得格外迂回费神才能做得成。推行新政,单论能力和条件,秦蓁姐弟最为合适,可朝中有人眼红,暗中阻挠破坏,使得他们事倍功半,如此下去,合适也会变成不合适,新政的变数也会更大。
所以秦蓁一方面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任由朝中人暗中破坏秦意的计划,一方面让史靳在后方疯狂收割,养精蓄锐等待时机。而她,在大致摸清背后之人的底细和招数之后,再将史靳放出来,由她做这个中间人,将关键让给史靳。
这些事,卫元洲也是近来才在太子这处得悉。在秦意第一次与马商谈崩时,秦蓁就亲自进宫与太子交代了这个计划,这也是为什么朝中参秦蓁的奏本那么多,太子却训诫为多,对秦意的缕缕失败更是不做惩治。
说到底,让这件事变得这么迂回复杂的,就是大齐自己的人。所以太子怒的是他们。若非要以新政为重,不想这个节骨眼节外生枝,那些人早已没有好日子,不过,秋后算账是迟早的。
卫元洲淡笑道道:“所谓福祸相依,即便秦蓁姐弟未曾被阻挠,他们二人负责此事,实力自不必说,但距离殿下所定的终点,尚有一段很长的距离,眼下换成史靳,虽然当中的确有风险,但若成功,以史靳不属于秦蓁姐弟的实力,和远超能带来的益处,能极大程度上缩短达成目标的距离。”
太子有些犹豫不决:“皇叔可觉得,孤有些急于求成?此事得父皇允首不易,或该稳扎稳打。”
卫元洲垂眸,轻轻摇头:“殿下所虑不是没有道理,但一来,臣敢问殿下,心中更偏向何种选择?”
太子露出个无奈的笑。自然倾向与史靳合作。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骨子里总有些男儿血性,面对风险和极高的利诱,更容易兴奋,想要去挑战。
又听卫元洲道:“殿下倾向是其一,其二,臣以为,无论殿下做何种选择,都没有一帆风顺无波无澜之路。没有史靳,秦蓁姐弟稳扎稳打的逐步向前,仍有其他的问题袭来。陛下与殿下这么多年的父子,殿下秉性如何,行事激进或保守,陛下会不清楚?还需要专程用一个马政来探索?或许,陛下更想看到的,不是殿下到底作何选择,而是殿下如何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困境时是否不乱阵脚,受阻时能否筹划反攻,这才是关键。”
太子神色平缓,看着卫元洲的目光多了几分亲近。诚然,他与盛武帝父子情深,但是父子亦是君臣,既该尽孝,亦要服从,很多时候,父子天伦反而被君臣之仪框着,他得稳坐在太子的位置上,成所有皇子的表率,不辱储君之名。
卫元洲只大他五六岁,却是太子为数不多敬为亲长之人。当年他天真无知随军出行,是皇叔甘愿以命抵命救他,这些年来,皇叔避开所有是非驻军在外,只为让太妃过得更尊荣些,亦是拿命在拼。
太子便知,皇叔在意什么,都是拿命去珍惜的。
所以,在卫元洲面前,太子不必一直端着不会犯错的表率姿态,可以质疑,可以不懂,可以困惑。好比此刻,闻皇叔一席话,他不再困惑迟疑,又被激起了血性,这本也是他希望的样子。
见太子心情转换,卫元洲也放松语气,低声道:“其实,臣比殿下更期望新的马政能稳健落定,也比殿下更怕此事出差错。”
太子来了兴趣:“怎么说?”
卫元洲:“待完成此事,臣便可向心上之人提亲。”
太子面露惊诧,立马追问起来。自从舒家八姑娘成亲,皇叔又给赵家姑娘做了媒之后,太子都拿不准他是怎么想的了。皇叔这个年纪已经不能耽误,他是真心在为皇叔考虑。
没想一转眼,他竟有了心上人,且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卫元洲只说时候未到,没有透露对方是谁,但也坦诚:“臣都年来驻军在外,倘若此次新政能成,臣也想在长安谋一个长久的职务,给未来的妻子一个安稳。”
太子闻言,竟不由触动。当初父皇要为他选妃时,他并无异议,东宫妃嫔,他谈不上多喜欢,却也不厌恶,只要她们不坏了规矩,他便能一碗水端平。
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太子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女人的事,最是麻烦复杂,也是为君者最不该沉迷的事,对一国之君来说,纵然佳丽千颜,也不过是国政之中的利益牵绊,国政之余的男人消遣。他是她们的夫,亦是她们的王。
他从未想过,一向铁血冷硬不好女色的皇叔,有朝一日,会含着这样温柔期盼的笑,坦坦荡荡向他求一个权利,只因他想给未来的妻子一个安稳。
忽的,太子脑中闪过一张明媚的小脸,恍惚间,好像又置身于那座陡峭难行的山中。他一反常态的找那姑娘的麻烦,有生以来,他从未像那般意气用事。
他和她比爬山,出发那一瞬,她像只兔子一样拼命往前冲,蹦出老远后,回头发现他落后,眼里有明晃晃的嘲讽,然后继续往前冲。
他站在山道,第一次用仰望的姿态看一个女人,看愣了。
从小到大,女人在他面前只会极力收敛,把男人最爱的一面放出来,他于男女之道中,永远都是掌控全局的那一个,以至于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没有他掌控不了的女人。这种错觉,终于在那一刻被认清。
他想起来,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之前在万宝园,他要送马时,谁不是恭敬领命,满脸感激。也就她,捏着鼻子躲得远远地,他看过去,她便装模作样打量起马厩顶上的横梁;陈彻被安排入园时,她明明什么都不懂,震惊又懵懂,却还知道不能给秦蓁拖后腿,说笨也聪明,说傻也通透。
兔子似的小姑娘,玩游戏也好,比赛也罢,皆是火力全开六亲不认,无所顾忌,没有忧愁,只要她愿意,便可以全情投入。
刹那间,他脑中蹦出一个荒诞的想法——他的身份,并不震慑她,也不吸引他,倘若有一日,她看他的眼神变了,有了恋慕与痴盼,只是因为爱上他卫书琮这个男人,无关其他。
他不是追不上,可忽然就不想追了,他故作吃力的在后面追赶,一抬头就能看到她,他默默数着步子,甚至能预算到她什么时候会停下来,他生来尊贵,这是第一次,被人嫌弃嘲讽,嘴角会忍不住上扬,满心都是畅快愉悦。
直至山腰,她终于耗尽体力,喘着气扶着石壁,因为流汗,她竟卷起了袖子,露出嫩生生的手臂。他喉头一滚,鬼使神差的,想要握一握那截皓腕,他看了看石壁之外的斜坡,佯装昏厥。
没想到,他才刚刚起势,一路上都在逼视嘲讽他的女人忽然面露惊色,先于他的所有护卫之前将他抱住往回推,可他太重了,两人旋身转换位置,她被力道顺势甩在石壁上,那节他□□熏心想要触碰的皓腕,瞬间被嶙峋的石壁擦破,顷刻渗血。
他尚未来的及握住她的手,他们已被冲上来的护卫隔开。
她任由护卫将他团团围住,甚至往外站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是嫌弃到了顶点的表现。然后,她没事人一样撂下袖子,哼都没哼一声。
再然后,是行宫设宴,商怡珺表演了一出奋不顾身护他的戏码,可他脑子里全是那个被擦破手臂的小姑娘。她明明嫌弃了他一路,可是那一瞬间,她的行动快过她所有的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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