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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妹妹,但凡她看中的人,先是千方百计地友善示好,然后便会找些不相干的人去多番试探,譬如故意掉些金银财宝,或是美女投怀送抱,看你经不经得住诱惑。”
“……”
“倘若经住了诱惑呢?”
石渠将手中折扇一展。
“嘿嘿,那她可就真的盯上你了。”
春花宴请严衍,是在春花酒楼的湖中画舫最高层的露台雅间。楼船的底层,有咿呀呀的小倌站在船头,迎风清唱缱绻的汴陵小调,清风软枕,天水相映,戏腔软糯。
宴是小宴,上的是春花酒楼的招牌席面,取名“八珍玉食”。所谓八珍,其实是三荤三素两豆腐。荤是水晶肴蹄、软兜长鱼、白袍虾仁,素是芍酱梨丝、竹笋香蒲、秋露石耳,豆腐是文思豆腐、镜箱豆腐,另佐珍珠白米饭,上躺半枚高邮咸鸭蛋,晶莹流黄。酒是菖蒲酒,茶是竹叶茶,色香满溢,令人口中津液顿生,食指大动。
严衍双手合抱,向后一倚:“春花老板,现在可以好好解释一下,为何跟踪严某?”
春花露出诚恳笑容:“严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请您接替褚先生,做春花钱庄的大账房,薪俸只管开。”
严衍轻嗤一声:“我若不肯呢?”
春花笑意不改:“您先提个价格,未必就合不上。”
“不是薪俸的问题。严某只是……不大喜欢你这个人。”
酒楼的小二正满脸堆笑地向他杯中注满茶水,听到此处,手下一抖,茶水洒出不少。
立在春花背后的仙姿“蹭”地一声拔出刀来。
严衍冷冷地扫一眼仙姿。
“春花老板,这是要强人所难?”
春花也没有料到他这样直爽,一时觉得该生气,却不知为何有些开心,噗嗤笑了起来。
她示意仙姿把刀收起。
“我不过招个账房,不必两相喜欢。严公子看我不顺眼,少看两眼不就得了?只消把活儿干好,大家一起发财,不好么?”
幽深黑眸凝睇着她。
“我这个人,防心有些重。总要多试探考较几次,才敢推心置腹。我观严公子为人,外严内慈,颇有古君子端方之风,十分对我的脾性。”
“春花老板与严某相识日浅,怎对严某如此了解?”
春花微笑:
“前日在城隍庙口有老妇晕厥,是严公子扶起来送到医馆的吧?”
“这是春花老板安排的?”
“那是我们春花绣庄里的绣工王嬷嬷,祖传的纳纱绣针法,天下无双。”春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昨日在江边,一个小姑娘与家人走散,是严公子把她送回家去的吧?”
“……也是你的人?”
“春花钱庄护院李大的女儿,别看年纪小,一身的功夫,三五个壮汉都打不过她。”春花笑吟吟道,“还有今日,小章送金元宝给你,你不肯要,若不是太过正直,就是防心太重。无论哪一点,都是一个优秀账房的必备品质。”
严衍默然半晌,道:“以春花老板的声望地位,想找个大账房有什么难?何须如此迁就严某?”
“账房先生满地走,能入我眼的人却不多。何况我这人,一旦认定了,便不会轻易放过。”
正说着,二账房小章拿了两本新账进来,捧到春花面前,请她阅看签押。春花眸中带着笑意,食指在纸面上划了两划:
“此处,数目与去年的合不上吧?”她微微蹙眉,掌心向上摊开,指腹搓了搓。
小章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从背后掏出算盘供她复核测算。
那算盘珠子碰撞得清脆,严衍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瞬间怔住。
“这不是……”褚先生的如意算盘么?
春花闻声,对上他怀疑的目光,立刻绽开笑容:“我瞧着褚先生那个算盘甚是喜庆,意头也好,就命人原样定做了一个。”
“……”这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严衍。
那如意算盘乃是积年的老物,吸纳沉淀了太多人心欲望,故而能随主人心意变幻成真。旁人不识,他却能看到木纹周遭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色灵气,天下独此一把,不会认错。
他心中暗骂,这个闻桑!分明让他将这邪物送回京城,给韩抉炼化,却不知是在哪个环节,被长孙春花这奸猾之徒掉了包。
但她如此堂而皇之,他竟也不能点破这谎言。
严衍沉吟片刻,慎重道:“春花老板也贪图宝物如意么?恐怕想要以心役物的人,最终都落个役于物的下场。”
拨打算盘的纤手停了下来。
春花仰起脸:“我不担心这个。”她指尖拂过如意算盘,黑色灵气蓦地收敛起来,竟浅淡至难以察觉。
严衍眸中一震,微惊道:“你向它许了愿?”
“许了啊。”
“许了什么愿?”
春花瞧他如此严肃,不由得失笑:“我愿它……当一把最趁手的好算盘。”
“……”
严衍瞪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世间最难受制的,便是人的欲望。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清心寡欲的圣人,也未必能掌控自己欲望的边界。而眼前这贪图享乐,嗜钱如命的商贾女子……
春花并未察觉严衍心中异样。她签了花押,从席间站起来,向他施了一礼。
“今日我所求之事,严公子不必立刻答复,可以考虑几日再说。”
她语带揶揄:“我看严公子也是个爱清静的雅正君子,不妨在此听一曲乡音,一解异乡劳顿。话已说完,我这不顺眼的人,就不在此处讨严公子心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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