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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道昌在乌金岭,对淮阳山内部的情况,自然要比袁国维了解得更多,当即也跟韩道铭及乔、陈等家的当家人做了说明:
“白马尖往北、华柱尖往东,淮阳山分属霍州、巢州两地的山区,藏匿的丁口估计约有十二三万人左右,但具体的统计或许要等到今年夏秋季才有准确的数字……”
“这么多丁口?”乔纯林乃乔维阎的伯父,此时担任宣州司户参军,乃乔氏当代的家主,他听到韩道昌这话,是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淮阳山仅东北坡、东坡之内,藏有这么多的逃户,说道,“要是将华柱尖往西,一直到九里关之间的山民都算上,不得有二十万之多?”
“只会更多,不会更少。”韩道昌说道。
韩道昌接下来又进一步说及他这次所了解到的更多情况。
也是亲自走进淮阳山里,他才知道淮阳山四周峰岭雄奇,但崇山峻岭之间,实际存在大量的河谷、溪谷平原以及大片的低矮丘山。
这为过去近百年间大量的民户从淮河平原为逃避战乱而入山中滋息繁衍,创造了必要的条件。
也由于大量民户丁口在山里耕种了数代人,使得淮阳山里整体的耕种水平不低,至少比韩谦随父亲初到叙州时还要更强一截。
虽然没有准确的数字,华柱尖以东、白马尖以北的淮阳山地里,耕地估计不会低于八十万亩。
为缓解矛盾及冲突,韩谦对后续主动打开寨门迎接棠邑兵进驻、如数上报丁口及田亩的山寨,手段也就没有那么激烈。
除了清丈田亩、核定赋税外,对占有大量田地的豪民大户,也仅仅是要求他们将名下所控制的奴婢都转为佣仆,严禁无偿佣雇,要至少给予能保障其生存的薪钱,更严禁打杀、变卖,同时要求他们减低贫困佃农的地租。
而对于曾据寨以守、抵抗棠邑兵进入的山寨,韩谦就没有那么客气,所有牵头搞对抗的豪民大户都作为战俘收押起来。
除了征没二十万亩,作为口粮田以及抚恤分配给应募入伍的底层贫民及奴婢家小居住、耕种外,还有大量积蓄的钱粮等家产,都充当军资使用——韩谦在淮阳山这两三个月,主要是靠这个支撑军资消耗,而这部分田宅的分配,也差不多在拉锯战期间进行完毕。
不过,淮阳山里的耕地资源已经开发到极限,甚至可以说是过度了。
以当世的农耕水平,这一片山区滋息繁衍逾十三万人,也是远远过载了。
这使得山里民户生活极为贫困,最底层的贫民及奴婢,生存状况更是堪忧,只能依附于豪民大户生存。
除了在乌金岭南侧要新置一县外,韩谦还计划奏请朝廷同意在龙潭河中上游新设一县,计划将庐江县北部、淮阳山东坡的龙潭河上游河谷以及龙潭河北岸的一部分土地划进去,以便加强对巢州西岸及淮阳山东部山区的控制。
这一区域,原本是寿州军的屯垦区,特别是过去一年时间里,寿州军最多时在庐江县北面驻以三万战卒、两万屯兵,与南边李知诰所率领、庐江防线上的四万多淮西禁军精锐对峙。
寿州军现在仓促撤出去,棠邑兵在龙潭河两岸接管上百座的防寨、屯寨,还有数以万计的屋舍以及开垦出麦苗青青的十数万亩新田,可以先用来安置从安丰寨所俘获的两万军民。
这些军民之中,前后将近有四千青壮男丁,或自愿或被迫进入防线御敌,伤亡也最为惨重,有一千四百人战死,伤残者更多。
兑现战前的承诺,即便不能放他们及家小返回皋城敌占区的家园,但也要给予优先的抚恤、安置。
而除了能耕种的田地、能遮风挡雨的陋舍外,这些人口要安顿下来,还需要给予衣物、农具等生活、生产必需品,甚至还需要补充一定的畜力。
要不然的话,一个精壮男丁所能耕种的田地也是有限的,生存条件依旧堪忧。
这一步完成之后,棠邑左右两军也应该扩编完成,淮阳山以东将以滁州城、巢州城构造新的防线,军事缓冲带以南将有大片新的可开垦区域,则可以逐步的将淮阳山里一部分富裕人口迁过去……
这些后续要进一步深耕淮西的计划,自然不能写入奏疏之中,得由韩道昌回到金陵跟众人一一说明后。
听过这些之后,韩道铭也是极有感慨的说道:
“这时候在巢湖西岸新置一县,而以乌金岭为中心,将淮阳山东北坡腹地包括在内,也应该要新置一县,加上巢州城、滁州城、滁州城北面的永阳县,棠邑行营后续将要直接辖管十二县……”
后续的话,韩道铭没有说,但厅堂列座诸人都听得明白。
算是叙州七县以及谭育良所治的婺川县,黔阳侯府及韩家所领正好二十个县,单纯以州县数量论,实力已然不弱。
当年天佑帝崛起于淮南时,治下也不过二十多县。
只不过黔阳侯府所治二十个县,军民加到一起才刚刚六十万人冒尖一些,从人口上来说,还是略低了一些。
这恰恰是众人能够效力的一个地方。
各家拼凑起来,还能将七八千名奴婢送往棠邑安置呢。
宣歙两州,在冯、韩两家的统领下,早年归附升州节度使府,天佑帝渡江之前,又迅速掉转风向,举旗易帜,投奔淮南军,近一百年唯一的一场大规模战事,还是韩谦率赤山军攻打郎溪城,打得顾芝龙嗷嗷直叫,然后迅速屈服。
没有战事,丁口孳息就快,不要说宗族嫡支子弟了,各家所豢养的奴婢,四五代人繁衍下来,说句实话,现在也都有些多了,而田地的兼并却又是有尽头的。
“或许你在途中也听到消息,陛下与朝廷近期就有意加强对淮东灾民的赈济,计划每个月由内府局及度支使司拔五万石钱粮,运往淮东,”韩道铭先不管在座众人心里在琢磨着什么,又跟韩道昌提及一件事,说道,“有了这笔钱粮,淮东对我们的依赖就没有那么迫切了。”
“乌金岭大捷干脆利落,使得好些人没有机会扯后腿,但后续扶持淮东、荆襄以制衡淮西,也是题中应有之意,”韩道昌说道,“我过巢湖时,与冯缭、郭荣见过一面,他们都预料到后续想继续直接从淮东引入受灾流民将没有可能,但只要他们没有借口切断赤山会在各地打开的商贸,只要淮西形势进一步稳定下来,应该源源不断会有新的失地贫民渡江北上……”
“他们这时候倒不至于掀桌子。”韩道铭笑道,他对这点也不是特别担心,说起来还是形势变了,以往他们得小心翼翼的讨好别人,担心朝廷的猜忌,现在却是轮到别人对他们小心翼翼、看他们的脸色了。
不管怎么说,与寿王府、淮东的甜蜜期虽然比预想的要短得多,但这段时间内除了直接往棠邑引进八万多丁口外,赤山会已经拿到江东、江西、湖南、淮东、荆襄主要州县、相当于市场准入证性质的官帖。
除了这些之外,韩道铭年后在朝中也促成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正式将棉布纳入夏粮秋赋之列。
朝堂诸公讨价还价良久,最终决定作为实物征纳时,一匹棉布仅能折算两匹麻布,这个比他们预期的要低一点。
不过,由于各地的粮布纳征都是固定的比例,乃至民户桑麻地与粮田的种植面积比例也都是相对固定的,这就使得地方上粮食与布匹价格是直接挂钩浮动的。
这都促使地方上占有大量田地及丁口的世家宗阀,不管怎么反对韩谦赐贱为良会动摇世家宗阀的根基,都极有动力从赤山会换取黔阳布缴纳粮赋。
第二件事,就是征缴上的黔阳布,将首先用于更换侍卫亲卫的兵服。
乌金岭大捷是很出乎众人的意料,但不管之前怎么不看好棠邑兵突袭之事,韩谦在那么严寒的天气里,能率将卒长距离穿插作战,以棉布、棉絮为主所制的将卒寒衣之优越,不是谁睁着眼睛能否认的。
有步骤更换侍卫亲军及禁军将卒的寒衣,实为必需;中下层将卒也极为渴求更换寒衣。
这也是棉布能纳入实物税的一个关键原因。
朝廷需要什么物资,向来习惯于“征缴”,而非“购买”。
虽说侍卫亲军、禁军十数万将卒寒衣都用棉布、棉絮,也只抵叙州、棠邑所产的零头,但两件事对棉布在大楚境内的推广、示范,要比赤山会扯着嗓子到处喊,要强得多。
叙州的棉织业年后经赤山会往江东、淮东、江西、湖南、荆襄等地,每月稳定输出黔阳布三十万匹、皮棉一百万斤,折合钱粮逾二十五万缗,加上往川蜀、黔中等地的输送,叙州棉织业巨大的产出,也差不多能正常消化掉。
后续继续深化下去,就主要是消化棠邑棉织业新增的产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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