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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会,聂九罗回过来一条:走得远吗?</p>
炎拓看了眼导航,又看了看前方的指引路牌,出城没多久,倒也不算很远,只是她这话问得怪。</p>
他回了两个字:有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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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两个字,也是把聂九罗给问住了,她觉得自己有点想一出是一出:炎拓再怎么说,明面上是地枭那头的,而且,这两人的照片是他发给她的,把他叫来有意义吗?</p>
她穿上大衣,拢刀入袖,再次转身向后看:后头的车渐少,而有一辆灰白色的途观车,始终都在。</p>
聂九罗给司机转钱,吩咐他:“加油门,开快点。”</p>
再回头看时,果不其然,那辆车也加速了。</p>
形势差不多是摊开了,聂九罗交代司机:“待会到了地方,马上放我下车,你一直往下开,回城别走原路了,行李什么的暂时帮我保管,我有你号码,过一阵子会找你拿的。”</p>
司机隐约觉得这一次跟以往那种盯梢捉小三不太一样,而且,因着越开越快,他也注意到那辆紧追不舍的车了,不觉腿上打哆嗦:自己这不是遇到了什么黑-道仇杀,要上演什么撞车戏码吧?</p>
他这种小老百姓,可负担不起车毁人伤这种损失,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交通安全、限速了,后半程恨不得把车开成火箭,远远看见芦苇荡,立马急刹车,聂九罗跳下车,车门都还没来得及帮他关严,车子已经狂啸着去了。</p>
聂九罗怕对方以为她仍在车上,还刻意在路边站了两秒,直到那辆途观车速度慢下来,才小跑着进了禾草丛。</p>
这儿还跟前两天一样,冷清而又寂静,午后的那轮暖黄的太阳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冷白。</p>
这处禾草丛有一人多高,头上还顶着绒毛一样的白穗,因为被她的奔跑扰动,细小的穗毛在身周飘来荡去,落了又升,升了还落。</p>
那辆车也开下来了,速度很慢,和她之间隔着一大片禾草。</p>
聂九罗不想像当初的邢深一样被车子追碾,她得有掩体。</p>
她迅速向着不远处那几幢废弃的房子奔去。</p>
***</p>
开车的是陈福,他面色阴鸷,嘴唇紧抿,唇角抿下的纹络跟鼻头一样弯钩。</p>
韩贯有点不安:“陈哥,不问问她是谁吗?”</p>
陈福说:“有什么好问的,一般人谁会偷听我们讲话?”</p>
韩贯:“也许是搞错了呢?可能她以为她未婚夫在我们那间呢?”</p>
陈福:“如果是搞错了,听一两句就知道搞错了,会从头听到尾?我中间拉了个稀,她还在呢。”</p>
韩贯咽了口唾沫:“那……要不要跟林姐那头说一下啊?”</p>
陈福冷笑:“让林姐知道我们两个这么不小心,在外头乱说话,被人听了去?事情可大可小,狗牙什么下场,你不知道?”</p>
韩贯不说话了。</p>
前方就是那几间半塌废弃的土房,陈福停下车,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其中一间:“是在那后头吧?”</p>
韩贯点头:“我看清楚了,往那一闪就没了。”</p>
陈福不屑地咧了咧嘴角,这些都是土坯房,塌下来的房顶上还支棱着密密的稻草。</p>
他俯下身子,从脚下拎了把德造的微冲给韩贯:“三十发弹,打完再装。”</p>
韩贯:“打完啊?”</p>
陈福:“当然打完,你给谁省呢?哦对……”</p>
他拿起消声器扔过来:“装上。”</p>
韩贯把消声器装上,掂了掂重量之后,枪口外指,牙一咬,扣动扳机,子弹呈扇形,一溜扫了出去。</p>
刹那间,那一处土坯房烟尘四起,仿佛起了浓雾,土墙虽然有四十多厘米的厚度,但微冲子弹连穿钢板都不是问题,何况是泥呢,一时间,就听嗖嗖破空之音不绝。</p>
尘雾中,陈福注意到一团身影窜出,吼了句:“往那边了!”</p>
韩贯枪口一转,紧咬人影窜至的那一间,又是扳机扣到底,那间土房被打得发颤,像是中枪的人被子弹的穿透力带得乱抖乱癫,一匣子打完,半堵墙轰然倒塌。</p>
而在倒塌的烟尘中,有条人影艰难地扑了出来,踉跄奔了几步,又闪进了不远处的机井房。</p>
韩贯说:“没子弹了。”</p>
陈福扔了一匣新的给他替换,同时骂了句:“艹,还没死,真能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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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井房一般在农村才有,是用于农田灌溉的,大多会盖成砖头房子,因为里头有水泵,所以又叫水泵房。</p>
水泵把水从深井内抽出,通过管道惠及就近,早些年,机器宝贵,还有农民晚上会住到房子里,看守设备。</p>
再后来,随着智能井房的普及,单独的机井房渐渐被弃用,大李坑乡这一带连人都没有,机井房自然也年久废置了,里头的机器蒙上了厚厚的尘土,水管胡乱堆着,墙角处的深井也拿杂七杂八的木板盖上了。</p>
聂九罗喘着粗气,倚住门边,更紧地拢住了大衣,抓紧衣角的手上糊满了血。</p>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中枪了,能感觉到身上的某处,温热的液体正汩汩流出,但她不敢低头看:人的精神很脆弱,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能撑得久一点,一旦知道、看见、看清楚了,辅之以各种脑补,反而会立刻崩溃。</p>
她颤抖着手摸出手机,给炎拓发了条“芦苇荡”。</p>
原本是想多打几个字的,但是手抖得厉害,无意间触到发送键,倾刻就发了出去,再想追加一条,屏幕上的血太多,触屏不灵敏了。</p>
再然后,身后的砖墙上枪声又起,伴随着扑扑砖屑乱飞的声响。</p>
砖墙也未必能支撑很久,聂九罗向着屋角扑去。</p>
***</p>
韩贯在通往机井房的路上已经看见了血,所以相对放松,而且砖墙什么的,比之泥坯,也坚厚不了几个层级。</p>
第二匣打完,砖墙面上上下下,多了十来个孔洞,韩贯没再朝车里的陈福要弹匣,他扛着微冲,探头进去看,然后头也不回,给陈福比了个“okay”的手势:“欧了!”</p>
陈福松了口气,从手套箱里摸出根烟点着:“一个娘么,这么费劲!”</p>
韩贯走进屋里。</p>
聂九罗俯身趴在地上,身下洇了一大滩血,一动不动,长发被日落前的微光笼着,浓密柔软,缎子般光滑。</p>
韩贯蹲下身子,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的头发,靠近脑后的地方还温热着。</p>
他拿枪口拨聂九罗的脸,想看看她长什么样。</p>
就在这个时候,聂九罗双目陡睁,使尽浑身的力气翻身,一刀插进韩贯的咽喉。</p>
韩贯双眼瞪大,下意识伸手去捂喉间,然而事情还没完,聂九罗揿动匕首柄上的暗扣,匕首明明还插在他喉头,匕首内部居然脱出了一把更小的,聂九罗手起刀落,这第二把自颅顶直直插入,直到没柄。</p>
整个过程,五秒都不到,韩贯愣愣看着聂九罗,犹在眨动的眼睛里渐渐充血,先是鲜血,然后发暗发黑,像是黑色的眼珠子撑满了眼眶。</p>
聂九罗一口血唾沫唾在韩贯脸上,说了句:“死去吧你。”</p>
她抽刀回手,顾不上去看倒歪的韩贯,咬牙捂住了小腹。</p>
刚动作太大,整个腹部撕裂一样疼痛,流血的地方不止一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大衣都被浸透了。</p>
她还是没低头看。</p>
不能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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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几口烟吞吐过,忽然意识到,韩贯有一会没声息了。</p>
他纳闷地看向机井房:“韩贯?”</p>
没人回答,那座密布弹孔的砖墙房里,正往外丝丝渗着死亡的气息。</p>
陈福将烟头在掌心攥灭,开门下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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