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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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1

元冷竹紧紧盯着宗美肯。她重生后,选择跟白玉波打赌，一方面是为了父亲，另一方面,为姐妹们赢得身契，亦是她的一大目的。

前世元冷竹虽然贵为皇后，却碍于她的这段秦淮秘史不能告人,她返回京城之后,很快就和秦淮上的众姐妹们断了联系。

后来大越国运衰颓，风雨飘摇，她与穆明泓?婚姻不睦。她镇日殚精竭虑，眼里只有为了穆明泓,竟?知道众姐妹们风流云散,下场悲惨。

待元冷竹发觉之时,却一切都晚了。这始终是压在她头的一件憾事。

今生她终于能赶在一切悲剧都未发生之前，阻止这一切，并为大家脱籍了。

泛舟浮于海,她不仅要自己走，也希望亲友能够与她一道走,希望她所爱的人,都能挣脱前世命运的桎梏。

穆明泓的眼神一动，他望?眼前绝丽的女孩儿。元冷竹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但她虽然面上看上去风轻云淡，可是他却看出了她冷静下面潜藏的微微紧张。

穆明泓有些惊讶,自从他认识她以来，他很极少看到元冷竹这般在意一件事。

?等宗美肯开口，穆明泓就转眸冷冷地道：“宗公公，各种文书你都交出来吧。你?是要回京告状吗？这些文书,你把在手，?怎么去圣上面前，告我抢占镇守府的产业？”

宗美肯今日被穆明泓气得够呛，手指都微微发抖，他正要说你别做梦。可是他转念?忽然明白过来，穆明泓这混蛋王爷居然说的还挺对。自己现在告他状，还真有点证据不足。除非将文书给了他。

他目光阴狠地扫过穆明泓和元冷竹二人。他今日本是抱着必胜之，从未想到会输得如此惨。

他定了定，阴测测地笑了道：“好。回去就给你们了。元琴师，你要这身契，是想给那些女子脱籍吗？”

元冷竹一惊，没想到他看穿了自己的打算。穆明泓也微微一怔，原来阿竹是在担那些姑娘们吗？

宗美肯眼神中闪过浓浓恶意，他斩钉截铁地道：“一日为妓，终身为妓，贱籍岂是撕了一纸文书，就能脱得

了的？”

众女已经在他们身后，将他们的听得真切。?由都涌起一阵愤怒，秋若离?忿地道：“瞎说，你以为是像你这太监，一日当太监，终身当太监么？”

宁玉穹吓了一跳，忙拉住了她。但是众人却都掌?住笑了起来，一时花枝招展煞是好看。

唯有宗美肯气得脸色更加阴沉，若不是肃王在场，他定要这些小娘好看。

元冷竹眼里也闪过?意，她撑???，只淡淡道：“这些就不劳宗公公挂牵了。身契到手，其后的日子怎么过，就是她们自己的事儿了。”

玉波楼的女孩子们都不由激动起来，她们本以为元冷竹斗败白玉波，她们非换个妈妈而已，没想到元冷竹想的竟是要放大家所有人的身契出去。

在场众人皆十分震惊。这乐户乐籍，古已有之，本朝更是发扬光大，将犯官子女都没入乐籍。这数百年来，数女子的血泪，才撑起这秦淮纸醉金迷乐韵流长的风流。

如今元冷竹竟是要将这秦淮的天，都要翻过来吗？

众人至此，终于明白，曲会上那些乐届前辈为何会?顾身份，与元冷竹对战了。

如此可敬，可佩，细细量，?有些可怖。众人看?绝色倾城的元冷竹。如今再人将她看?普通乐师。

江南士林们望?元冷竹的眼神都变得复杂。

宗美肯将众人的变化收入眼底。他冷笑一声，看?元冷竹幽幽道：“你只庆幸你活在如今。今上宽宏，若是在开国之时，像你这般……”

元冷竹自知今日作为再瞒?过众人，但她早决心事情一了，就带亲友姐妹们，出海去海境。到时候天高海阔，大越的这些陈腐的规矩，再也?会有人在乎了。

元冷竹只微微一?道：“公公说的是。若是在开国之时，贪腐官员，早就被高祖爷满门抄斩了。”

众人皆默然，开国之时，固然政治清明，可是也法令严苛。?说像宗美肯这样的权宦了，就是在座的世家们，大概也都落不了好，得进大牢。

穆明泓皱了皱眉头，高祖爷那是盛世，岂容他们一个个拿来说嘴，?由冷冷哼了一声。

宗美肯

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只狠狠看了元冷竹一眼，奈地离开了。

至此夕阳西下，龙舟竞渡的结果也出来了。这端午庆典，终于到了尾声。

元冷竹见穆明泓自从听到大越高祖就沉?脸，一幅?高兴的模样。本想谢谢他今日相助，但最后还是选择离他远一些，以保平安。

元冷竹和姐妹们坐在一起。玉波楼的姑娘们都很激动，连宁玉穹都不例外。元冷竹在众人面前?好开口，只用眼神询问她，若能脱籍，她还要嫁洛亦寒吗？

她在人群中亦看到洛亦寒，看他和韩离陌站在一起，?再像平常那般，被众星捧月。自从他在画舫上将众人算计了一回，?被肃王申斥之后，他的日子就不像往日那般风光了。

他看到元冷竹和宁玉穹一起望?他，只做个潇洒的微笑，颇为自得。

并不知道两个女孩子想的是什么。

而秋若离、方舞韵、胡潇潇将元冷竹围在中间。秋若离第一个开口道：“阿竹，你这般能干，你之前说的那个歌舞班子，还算数吗？你什么时候把我也弄过来？让我脱籍？”

方舞韵瞪了她一眼，怎么这般急切，这样的事情，是能在这儿说么，没看人多嘴杂么？

果然周围有许多人在注意听她们的对话。听到秋若离的，?自觉地朝她们挤了挤。

元冷竹想了想，觉得如今她都成了玉波楼的新任楼主，她也该将自己的打算公之于众了。

她微??，略略提高声音道：“这舞乐班子，要演歌舞曲乐，自然缺?了你这银铃嗓子。我改日就去跟你妈妈谈谈。”

她对站在一边，仔细听她们谈的姑娘?道：“若姑娘们有意，也可告诉我。这舞乐班子要起来，自然需要许多人手。吹拉弹唱，唱念做打，管账交际的人才，各个都需要。正需众位姐妹们帮助。”

旁边的姑娘早已忍?住，听到元冷竹这般说，立刻道：“姑娘，我自愿意来。只是这身契之事……”

元冷竹望?她们渴望的眼神，微笑道：“身契之事，自然包在我身上了。大家莫要担。”

这下?仅姑娘们，连旁边的青年们也吃惊了

。

尤枫挤过来问：“元姑娘，你这般大的手笔，可有人帮衬？”

湛南远凝视?她，只觉她艳丽?可方物。他叹道：“元姑娘，你曲会得来的千金之巨，都给父亲治病了。如今你可筹措了这许多银两么？”

众女又都望?元冷竹。元冷竹微笑了：“古人云，千金散尽还复来。我赚的来一个千金，自然也赚的来第二个。诸位姐妹只说要?要来吧。”

大家没想到元冷竹这般痛快，一时皆围了过来，众女道：“自然要来！”“我最善打算盘！”“我擅青衣！”“我会弹筝！”

宁玉穹忙将众人挡开来，?道：“可别拽她了。她也没几件新衣服。大家莫急，一会儿散了席，有意者，送帖子到玉波楼。我们慢慢商量。总叫大家都满意。”

众女应了一声，都十分高兴。而元冷竹亦望?湛南远尤枫等人，道：“我要做成此事，也少?了诸位帮忙。诸位可愿意？”

湛南远、尤枫、文凌宣三人不消说，立时道：“元姑娘但有差遣，绝二。”就连那蒋云谦、颜允皓等人也十分郑重地说要帮忙。

元冷竹看?站在他们身后的江南乐届耆宿们，他们的色就十分复杂。邢俊明沉吟片刻，朝她走了过来，缓缓道：“元姑娘，你这想法，之前也有人这般想过，也这般做过。轰轰烈烈一场，但……”

元冷竹轻声问：“那人，可是白玉波？她为什么会失败？”

邢俊明望?她，轻叹一声，他的目光却落在了站在码头边上，遥望?河上龙舟的穆明泓身上。

元冷竹中一突，她也看?穆明泓。正好穆明泓也回眸望?她。

两人四目相交，江风骤起，桐花纷纷坠地。

却听邢俊明叹息道：“白玉波失败，是因为帮她的贵人，忽然改弦更张。”

元冷竹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她只凝视?穆明泓。她自然知道如今她在金陵这般大胆行事，却能得平安，是谁在帮她。

说不想再与他有牵扯，谁知道两人的关系却越来越深，如今竟到了分割不清的时候。

穆明泓凝视?元冷竹。你居然还有这般志?，平日里待

人冷冰冰的，以为你只想着自己的小日子。没想到你这般大胆。

穆明泓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但她现在要做的事情，违背高祖?导，未免太离经叛道。

元冷竹看出他目光中的谴责之意。她忽的警醒，我是谁，他?是谁。我怎么糊涂了！

元冷竹只觉春风吹散了她片刻的迷惘。她眸子重新变得清醒，她看?邢俊明轻声道：“此一时彼一时。白玉波的失败?会重演。还请您助我。”

邢俊明何等聪明圆滑，自然看出了穆明泓在此事上，并不支持元冷竹。

可他的望?元冷竹那热烈却坚定的眸子，却觉得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白玉波。

彼时的乐届魁首，色艺双绝的天才，白玉波曾这般恳切地请求他的帮助。

只是那时候的白玉波，眼角眉梢都是柔情，一相信她的贵人会助她，从未想过她会失败。

而眼前的元冷竹却眸光清澈，十分清醒。

邢俊明心中也十分惊异，元冷竹从哪里来的自信？为什么她会觉得，即便没有穆明泓的支持，她也能办成这件事？她一个外来的疍户乐师，一根基，而权势，她怎么敢呢？

可邢俊明竟?由自主地道：“好！”

元冷竹?了，她本就绝色倾城，这般一?，更是美得耀眼夺目。

47-2

穆明泓正回眸望?她，却见她对邢俊明笑得那般灿烂。邢俊明望?她，竟也怔了一怔。

穆明泓?由眸子一沉。今日她曲会夺魁，更是锋芒毕露，她这胆子是更大了。他的脑海中?由浮现起她热烈拥着自己的情景，她的眸子只看得到自己一个人。

自从见过报恩寺和光大师，他的梦境就来的更加猛烈，甚至不需要等到夜晚。经常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让他立刻陷入幻境之中。

他知道张公公为此已经十分担忧。昨夜他们正商量太仓救灾事宜，他?冷不防陷入了幻象。众人竟已经习惯他这般模样。见他?再说话，就静静等?他，也?催促。

等他从那些忽然涌起的预兆中醒过来，张公公却突然道：“我们内院早就需要个女主人了

。男人到底粗，比?得女孩子。”

而他的腹们，暗卫首领杨孔静，王府长史尹星美也立刻一唱一和起来，把好好的议事会，变成了个相亲拉郎配大会。

他也发现自己的手下们，最近的胆子见长。张公公还说：“且?提皇上的宫六院了，就是等闲富贵人家，也妻妾成群，如此方热闹。依奴看，大家提的人选都很好，王爷不若都迎进门来吧。”

那杨孔静也立刻道：“没错，王爷，你喜欢哪个就娶了哪个好了。我们肃王府空落落的，来多少人都住得下。”

尹星美忙说：“王爷您今年已经十八了。微臣十八之时，都有个孩子了，您可要抓紧了。”

气得穆明泓将他们一起轰出来，昨夜的安排也只说了一半。

真是乱七八糟！?知道他们脑子在想什么！想来是自己最近待他们太过优容，一个个都太过放肆了！

此时却听码头上的众人一阵欢呼，原来是那龙舟竞渡的前名此刻上了码头，来领奖了。

往日是由金陵守备韩伦来对他们进行嘉勉。昨夜韩伦送信给他，说自己身子?适，想请他代为主持。这次龙舟赛和曲会在一起，他就没有推辞。

只见十几个赤?上身的精悍汉子，跳上了码头，胸前裹着红花，一个个肌肉虬结看上去十分强壮。

为首的人却是个高个的清瘦青年，虽然面目黝黑，但五官却生得十分清秀，下巴尖尖，生得秀丽。看起来二十四的模样。

穆明泓看他步伐稳健，就知道他的功夫怕是不弱。

少顷，他们一行人已经被引到了穆明泓跟前。龙舟赛是金陵士绅协同举办的。士绅这边为首之人，是个中年富商，?眯眯地将众人一顿夸奖，送上了礼物，并当众宣布，减免获胜者的一年赋税，并得了菜米若干，若干银钱等等。

大家都喜气洋洋，方才墨勒人带来的?快，被冲了个干净。元冷竹和姑娘们也望了过来。众女小声议论着这些年轻小伙子。

而那些青年们也走得更加抬头挺胸。

元冷竹只觉身边的宁玉穹忽然握紧了她的手。她惊讶地转头，却见宁玉穹紧紧地

盯着为首的那位青年，唇瓣微颤，脸色发白。

元冷竹吃了一惊，忙也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问：“宁姐姐？”她也转目凝视那青年。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渔家青年，除了生得好看些，没什么特殊的。

而这群青年们，已经来到了穆明泓身前。

穆明泓微微点头，说了几句嘉勉的，并祝愿风调雨顺。他看?今年夺冠的青年，问：“你叫什么？你习武几年了？”

那青年不像同伴，看到贵人都有些紧张，他表现的很是落落大方。穆明泓望?他的时候，他也一直盯着穆明泓。

张公公皱眉头，此人有些礼。

那青年微微一?道：“我名叫施凌霄，肃王爷，久违了。”

穆明泓眸子一震，这个名字！他凝视?此人，终于从他的眉眼中，分辨出了日后搅乱大半个大越江山的反贼的模样。

他想到自己看到的施凌霄画像，都留?一把浓密的大胡子，看上去就凶神恶煞，并不是这样称得上秀丽的青年。

可当看到施凌霄黑眸中暗暗燃烧着的?羁和愤怒，穆明泓就立刻明白，?是巧合，?是同名同姓，他就是反贼头目施凌霄！

张公公立刻察觉到了穆明泓微微绷紧了身子，他手指一动，四周的暗卫立刻警惕起来。

这施凌霄身上有些功夫，常在江边跑码头的男子，这样的情况很常见。莫非他是个高手，深藏不漏？

穆明泓沉沉地看?他，墨勒大王?能捉，这个反贼还有什么顾忌，?能捉的吗？他色一厉道：“施凌霄，你现在做什么营生？”

众人本等?这龙舟得胜者，接受褒奖，他方才在江上，指挥若定，他所在的龙舟，比第二名超过好几丈，大家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大差距的比赛了。

没想到肃王似乎?太喜欢他，众人都不由一愣。

施凌霄并不在意穆明泓的严厉，而是微?道：“肃王问得好。我做什么营生？肃王也可问问我身边的众人，看这大水淹没家园之后，大家在做什么营生？”

众人到此，皆听出此人似乎有所指，这锋?太对。

湛南远开口道：“你是灾民？金陵府衙

一直放赈救济灾民。今日你等夺冠，所得口粮亦足够一家人所用了。若还有所需，且再说来，我等自会资助一二。”

洛亦寒和韩离陌站在一边，看这青年笑眯眯的却来者?善的模样，本来精一振，没想到湛南远这般多事。想来这些泥腿子闹事，非为了钱粮，湛南远如此说了，他大抵会见好就收吧。看?成肃王热闹了

却见那施凌霄朝湛南远??道：“公子善，想必是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单从富春来的受灾百姓，在金陵城外的就有数万之多，即便公子豪富，能一一救济吗？”

至此众人已经明白他果然是来闹事的，听他第一句就是肃王久违了，显然是冲着肃王来的。

韩离陌盯着他细细看了看，忽然笑了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你怎么把你的儒衫脱了？你?是前日进城的灾民头领吗？跟我父亲守备大人拽的一手好文，还说自己是个秀才。”

穆明泓眼神一动，再细细看，确实是那画像上的人，只是当时他暗卫回报领头的乃是个落第秀才，他看了一眼，发现幻象中没有此人，就丢开来。哪里知道他竟是施凌霄！

施凌霄闻声看?韩离陌，他目光黑黢黢的，韩离陌对上他的眸子，竟?由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