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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苦着脸道:“侯爷嫌苦。”

“放……”屁。

我?还不知道谢阆。从小被打到大的主,汤药当水喝,一口一壶如熊瞎子吞蜜,现在虚长了年岁还变娇气了?

我?走进谢阆屋子里,他正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外袍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除了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看不出异样。

我?接过管家手里的外敷伤药和纱布,径直往桌上一放。

他抬起头来,勾了勾唇。

“你来啦。”

这种轻快活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我?感觉谢阆被人夺了舍。

“嗯。”面对谢阆这张脸,我?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听说侯爷不上药,给管家愁得头都秃了。”

谢阆道:“他年轻时头发也?少。”

我?要是管家,当?场我就冲上来薅谢阆的头毛。

谢阆站起身来走向内室,边走便脱外袍。

我?跟在后面,努力强作镇定。

“我?看你脱衣裳也挺顺手,怎么就不能让别人给你上药了?”

谢阆最里面的衫子脱了一半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

“看见什么?”我?寻思谢阆的身子还能镶了金,看一眼少二两?

“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身上的旧伤。”

谢阆满背的纱布露出来。可从偶有遗漏的缝隙之中,仍能见到一道接一道的陈年的棍棒旧伤。

“以前觉得这伤丢人,便不愿让人看见。”

说来也能理解。像是谢阆这样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在外从来都只有别人巴结逢迎他的份,谁能想到竟然在家是个家暴受害者?

我?要是谢阆那样自负的性子,约莫也?会?觉得丢人吧。

“那你在我面前露出旧伤,就不觉得丢人了?”

还是谢阆觉得自己在我面前反正表白都已被拒,干脆就不要那张老?脸了?

谢阆解着自己身上的纱布:“因为你早就见过。”

他回头看我?:“因为你身上也?有一道这样的疤。”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算是同病相怜?”我?耸了耸肩。

接着,我?走上前顺手接过他手上扯了半截的纱布。

“我?给你上药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啊。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给你上药,这情理不通,被人瞧见了还要惹人非议的。”

“你在乎非议?”

“当?然在乎,我?在京城也算是个人物,总要顾忌下自己的名声。”我?将房间里的窗户大开,让外边的下人们也?能瞧见我?俩。

“那你以前给我?送东西的时候,想过非议吗?”他背对着我?,声音有些小心,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我?给谢阆拆纱布的手顿了顿。

“那时候哪顾得上这个。”我?轻轻一笑?,继续小心地一圈圈拆着,“小时候的脑子不行,一根筋得厉害,想不了那些有的没的。外面那些非议也不是没听见过,但总没往心里去。”

我?低着头弓着腰探到谢阆的肩胛处。

“大概心里被填满了,就塞不进?别的了。”

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我?喜欢他这事,从来就不是秘密。当?时就恨不能剖出来给谢阆看的那颗心,即便是不在了

,也?不至于要藏着掖着。如今时过境迁说出来,心里也?有几分轻松和释然。

喜欢谢阆这条路很长,我?独自走了许久,说不盼着回报是假的。就算如今临阵脱逃、半路止损,也?总希望付出过的能被人知道。

说到底——还是个俗人。

“对不起。”谢阆低低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我?没动,他却先回了头。他抬起头,用力抓起我的手。

“我?好像从来没同?你道歉过。”他无比认真地看我?,这几乎是我第一次完全看透他那双眸子里的情绪——满是抱歉与坦然。

“虽然你之前说,喜欢我这件事与我无关,可我当?年……的确是做了许多混账事。”他苦笑一声,“是我曾伤害你,就算说一千次对不起也不能弥补——对不起。”

他这话虽来得晚,却也将我?滚落在地上多年的那颗心拾了起来。

再将上边沾上的灰拍干净、将褶皱捋平整了。

这似乎是一件别人没法做的事。

我?曾听闻,如果被毒蛇咬了,那么就必须要同?一类蛇的蛇胆入药,才能解毒。

大概感情也?是如此。你因谁而?系上的结,总得要这个人才能亲手解开。

我?转到他身后,将他身上的纱布全部解开。

黄白的药粉半融化般黏连在伤口上,浓重?的药味混合着腥气,一阵接一阵萦绕在我的鼻尖。

黑红的创伤几乎要将他大半个背上的皮肤都毁掉,凹凸不平、狰狞可怖。

——却也将当?年的旧伤几乎全遮掉了。

我?从早已备好的水盆中涮了涮帕子,轻柔地擦拭在他的伤口之上。

不出意料地见到谢阆背脊一崩,喉间逸出一声闷哼。

“好了,现在还剩九百九十八次。”我?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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