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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恕罪,奴婢当真起不来给您行礼了。”

那双有些颓倦的眼又与她对视,同那日清晨有些相像。

晏朝目光一敛,避开他看向别处。复又微微颔首,算不计较。

兰怀恩龇牙咧嘴调整好一个相对合适的姿势,仍看着她,也不顾她目光在何处,喘了口气温声问:“殿下的身子恢复得怎么样?手上的伤呢?这几日天冷,您得多加保重啊,风寒需得细细调养,若未根愈,来年春是要落下病根的,手上外伤瞧着也不轻,得仔细用药抹着,不能平时不能碰冰的冷的,这样冷的天冻了就不好了……您若没事还是在殿里暖暖和和的比较好,眼下不能见风……”

他蓦然闭了嘴,发觉自己好像太过唠叨。晏朝是太子,周围自有人众星捧月般将她供着,悉心照顾着。又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自责:“今日让您屈尊来奴婢这里,实在是委屈您了。”

晏朝目光仿佛定在床边,但又并未凝神仔细看,恍然有些空虚。

她没应兰怀恩的话,沉默须臾才开口:“小九说你不愿上药,是铁了心要死在本宫的东宫么?还是要等本宫亲自给你上?”

栽赃二字倒是没说出来,她觉着现下也没有必要非得这般恶意揣测。

兰怀恩笑了笑,一伸手碰到腰际,顿时浑身一颤,眼皮跟着跳了跳,忍着疼看她:“奴婢哪里敢劳动您纡尊降贵……东宫里头倒也不怕谁要害奴婢,只是不大好意思让各位公公给奴婢做这等贴身的事宜,便避着他们自己上过药了……多谢殿下关心体恤,奴婢感激不尽。”

晏朝目光微深:“你故意引本宫过来的。”

“是,您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兰怀恩承认得很干

脆,他一直想看晏朝的眼睛,可奈何她根本不给他正眼,遂眉心一蹙,道,“殿下是多恨奴婢,所以连看一眼都嫌讨厌?”

话音刚落,太子的眼神瞬间移到他身上,此时便不是方才那么柔和了。兰怀恩耸耸肩,轻笑一声,倒也不惧,只哀哀一叹。

“本宫不听你废话,你要说什么直接说。”

她不喜欢那种被调侃的感觉。

皇帝便是经常用温和的语调以及和蔼的微笑,激她生怒又不敢发脾气,无数次讽刺后观望似的看她憋屈。像个物件儿一样被玩弄股掌之间,连破罐子破摔都不成。

在说出那句话之前,她进来时对兰怀恩并无恶意,看到他落魄时甚至有种同为沦落人的怜悯——尽管知道他身上的新伤绝大多数是拜她所赐。

她分得清是非,但是方才……

无论真情还是假意,他是为数不多肯说出口关心一句的人。

她抬了眼睛,安安静静看着他,平淡得没有一丝破绽。其实论身份来说,她根本无需给他正眼,更不必说两人之间还有着恩怨。

兰怀恩怔了怔,有些意外,但还是说:“您问什么奴婢答什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小九公公问的那些,奴婢仍旧是那些话,想必您已经知道了。”

晏朝不动声色,问他:“你说的,自己觉得可信么?”

“奴婢自然觉得没问题,信不信是殿下的事,”他听出来晏朝的严肃,反倒自己的语气显得过为轻佻,心知她没听进去,又正了色道,“奴婢现在人还在您东宫呢,还敢做什么?”

见晏朝不语,他索性也不提这事,低头伸手将被子往上掖了掖,仿佛十分怕冷似的。

“上次殿下的救命之恩奴婢还没报,所以此次请殿下来,是想兑现当日诺言。”

他感受到她的眼睛看过来,那样肃穆的神色,与她那张极为清秀的面庞总觉着有些不符。

忽然想起来那一晚摇摇欲坠的太子,风雨飘摇里单薄得像一张纸,可平时仿佛又什么都能扛起来。

——大约没多少人看到过她那个样子罢。就像其实他现在的样子,也没多少人见过,程泰在

的时候他也都撑着郑重起来。

不过还是得感叹,太子这顿板子是真疼。

晏朝淡声问:“你揪出来东宫的奸细了?”

她记得应当是这个。

兰怀恩迟疑着点头:“是。是不是奸细奴婢不知道,但确实有些问题。此二人一个在东宫,一个不在东宫。”

晏朝自己也有所猜测:“你说。”

“少詹事沈大人,暗中同曹家有联系。最近信王的人也盯上了他。殿下要多当心。”

“你东厂查的?”

兰怀恩想了想:“若再晚一点,北镇抚司的人就要上门了。”

晏朝目光一凛。

兰怀恩又反问:“奴婢当时在午门要廷杖沈大人的时候,殿下不会真的觉得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吧?”

“奴婢当时说他同白存章贪墨案有关,那几日正巧死了一个曹弘。殿下若记性好,应当记得,几月前查案时,曹家也曾牵涉其中,彼时曹阁老之子曹弗被弹劾,但不过两日便洗清了冤屈,后查出有问题的其实是曹弘。这其中的蹊跷,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晏朝沉吟道:“曹弗未曾落网是因有曹楹这个靠山,但曹弘自己的确不干净。”

“可最初,弹劾那人是冲着曹弗去的,”他看着晏朝,至今仍坐得端端正正纹丝不动,“而弹劾曹弗的那个人,是沈大人。这殿下您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怕沈大人也被牵扯进去,是以将他压下来了而已。”

“还有,曹弘死之前,沈大人去看过他,至于说了什么,奴婢也不清楚。许多人都传曹弘的死是奴婢动的手,也确实不错,但当时曹弘已经一心求死了。”

晏朝沉默。这还是很好理解的,曹弘不死,招出来曹弗,曹楹不会放过他家人的。

她当时还在想,沈微平素最爱打抱不平,许是撞见了曹弗做什么。可如今想来,的确不对劲。

且孟淮的死似乎和沈微也有关系。

她不愿再去多想,她甚至逃避着不敢去查。

狐裘中的手颤了颤,她指尖抚了抚绵软暖和的里子,又问:“那另一个呢?”

兰怀恩一直凝视着她的神情。他知道她一向习惯掩藏

情绪,可他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的失落。

所以说出来那个人名时,他犹豫了片刻。

“应春来。”

便看到晏朝霍的站起来,狐裘带出一阵风。这阵势惊得兰怀恩都不禁心里咯噔一下。许是在御前时间久了,这样的氛围太过熟悉,他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太子目光如利刃:“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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