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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朝微微点头,心底慢慢思量着。她一向睡觉轻,那日因着病确实有些沉,但醒来前一段时间总记着似乎并没有那般不省人事。
应当是……没什么事的吧。她默默对自己说,许是兰怀恩也和自己一样,不过都在试探罢了。
但终究有些慌。
她凝眉,又吩咐了一句:“梁禄,这几日找人暗中盯着兰怀恩的一举一动,不要让他发现了。”
“是。”
不知走了多久,已快至寝殿,她才忽然往回一望。心里犹豫,若是他当真知晓自己是女儿身,是否有必要不顾一切做个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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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至最喜庆的年节,宫中已慢慢热闹起来,西面的昭阳殿里也颇为难得地迎来了一些外客。
孙氏原就是因不喜人多喧闹才执意要搬住在这里,现如今这几位不速之客已占据了前堂,她便不得不停下与太妃的叙话,赶回来招待客人。
一踏进门便看到晏斐还在院外,宫女疏萤和几名太监正引导着和他玩耍,一片的欢声笑语。孙氏沉下脸,不由得皱了眉,呵斥出声:“小殿下今日功课做的如何了,怎的这个时候还在外面?”
几名太监俱有些怕她,倒是疏萤从容不迫,口齿伶俐地回道:“娘娘放心,昨日那篇赋殿下今日已温习过了,今日的才诵过一遍,讲解的内侍拉肚子去了,马上回来便开始……”
她望了一眼身旁乖乖站着的晏斐,正眼巴巴地看着孙氏,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小殿下还小呀,娘娘逼得也太急了。
孙氏揉了揉眉心,没再说话,拉着晏斐的手进了殿。
疏萤起身时迟疑了一会儿,并没有跟进去。里面那几位她都不太熟,她自己又好动,直愣愣站着多无趣。
殿里坐着的几个人见孙氏来,起了身见礼。她看了一眼,永嘉公主依旧端庄明艳,信王妃一向谨慎沉默。
倒是多了两个女孩儿,一个是永嘉公主膝下嫡女,去年封
了郡主,另一个瞧着竟眼生,永嘉公主解释说是曹弗膝下嫡女,养在深闺不大出来。
孙氏不大明白永嘉公主想做什么,只打着囫囵让宫人先上茶。坐下后才道:“我这昭阳殿一年四季都是冷的,都岁末了,难得还有人肯来。”
永嘉公主笑说:“这不是妙华念着斐儿嘛,我带她来看看。”说罢余光瞥一眼身边站着的女儿。
妙华郡主向孙氏行了礼唤声“舅母”,孙氏默不作声地抹了抹晏斐的头,颔首同意他出去。妙华年纪虽也不大,却也知道礼数,倒是晏斐不在乎那么多,拉着表姐的手便往外跑。
孙氏目光划过另一边的曹姑娘,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低垂,端庄安静地立着,头一次进宫,倒也不怯。
她直了直腰,平平淡淡地先开口:“二位先说说为何而来吧。我性子冷,也不爱走动,更不爱听废话。”
永嘉公主不免蹙了蹙眉,但也知道她素来如此,看了一眼对面的信王妃,开口说:“大嫂可知道太子此次出事是因为什么?”
“这宫里宫外不都传遍了么,我便是知道又能如何,左右也不会碍着我昭阳殿过日子。”孙氏伸手端了旁边的茶,垂下的眼眸里掩下几分寂寥和漠然。
“可大嫂当真甘心晏朝占了兄长的位置,坐进东宫?”
听着话孙氏倒是微不可闻地摇摇头,轻抿一口茶,唇角漫出轻笑:“什么叫甘心不甘心?难不成你还想当皇太女?这忙我可帮不了。”
永嘉公主交叠在腿上的手又展开,抚着手里的帕子,又说:“大嫂开玩笑了。我的意思是,斐儿。”
她目光转向窗外,听着外面叽叽喳喳的笑声,殷殷道:“当年兄长不也是被先帝封为皇太孙的么,母后是元后,大嫂膝下的斐儿可是最尊贵的嫡皇孙,哪里是一个继后之子可以比拟的。”
孙氏叹了口气:“斐儿还小,他当不起那个位子,只求他一生平安顺遂就好。再者,皇太孙这条路多难啊……殿下当年受着先帝的宠,可私下里不知多少人在议论,到最后父子失和,殿下那时候便已整日憔悴才致病重,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斐儿再走这
条老路……”
语罢眼里已蓄了泪,侧首拿了帕子轻拭。
永嘉公主虽也动容,可仍是有些急道:“更是因此,您才要为斐儿打算呀。晏朝若是登基,哪里会饶过你们母子……”
“还请公主莫要再说这等大不敬的话了,父皇还好好的呢。纵我不喜当今太子,可也无意去算计她什么。我守着我的斐儿,安安稳稳过日子便是,我一个深宫女子,争那些做什么。”
她再抬眼时已无半分伤痛之意,看了看永嘉公主,她正在给对面的信王妃使眼色,像是要她开口。可信王妃置若罔闻,只自顾自喝茶。
孙氏收回目光,轻声道:“你们要做什么我管不着,可别总想着拉我上船,也别碰斐儿。谁敢伤我儿,不论是谁,我必要他血债血偿。”
后几句语气顿时有些沉,她平时说话皆是冷冷淡淡,也未见过发脾气。如今这样的色厉内荏,倒令殿中几人齐齐一震。
信王妃原本要说话,可以看这阵势,顿时吓得也不敢开口。
孙氏缓了神情,和颜悦色地看向那位曹姑娘:“论着亲疏,你该唤我一句表婶罢。”
曹姑娘倒还镇定,走上前福神行礼,正值豆蔻年华,嗓音脆如黄莺:“小女见过孙娘娘。”
孙氏笑了笑:“这样好的女孩子,无事还是不必总进宫来了,宫里规矩多,别把人闷坏了。外面多好,无拘无束的。”
永嘉公主心里莫名憋着一口气,但又说不出来,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两个姑娘离开了。
信王妃默默跟着出去,才出了昭阳殿的门,便被永嘉公主数落:“四弟妹方才怎的什么也不说?”
信王妃摇摇头,语气低低柔柔:“大嫂都那个态度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殿中的孙氏淡着脸将疏萤和晏斐唤进来,问他们:“方才妙华和你玩了什么?”
晏斐颇有些失落地说:“表姐说要玩捉迷藏,可还没开始母亲就叫我们进来了。”
孙氏目光深了深,立在廊下望着天际,可入眼的只有一片的宫墙檐角。
从前在东宫时她也常立在这样的廊下,看着外面,落雪、下雨、吹风、落花
、满月、打雷、闪电……好看的不好看的,一开始和她的殿下同赏,后来自己认认真真看了,进屋去和病榻上的他细细地讲,再后来便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又或者和斐儿看。
是恨他的。陪自己只有那短短的几年,还偏偏要给自己留一个和他像了四五分的儿子,日日夜夜挂念着,忘不掉,还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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