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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家伙不过是别人怎么说他们怎么做,知道的也就是别人告诉他们的那些话,至于供述出来的东西,那也是乱七八糟,不足为信。朕之所以把那两个前任秉笔撵去皇陵,那是因为花七已经查到,他们确实首尾不干净,这次的事情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朕可以容忍太监贪贿,但如果连一点分寸都没有,擅权到在善堂上动手脚还不算,甚至打算贼喊捉贼,那就绝不能人忍了!之前北征,赵国公从北边带回来三百幼童,等一一教导之后,资质好的就入内书堂,朕会让秦国公和渭南伯推荐两个人来教导。”
“当年太祖皇帝以为,阉宦制度并不是上古就有,实在有悖人伦,所以即位初年就定下了宫中宦官定额两百的规矩。故而,那些收养民间弃儿的善堂,并不是太祖年间就有的。”
“那时候天下荒废,人口凋零,按户分田,奖励生育,还颁下政令,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生子多者更可得奖赏,百姓无不多生,哪里还需要善堂?太祖太宗年间,几乎所有宦官,不是来自北面,就是来自高丽,又或者来自交趾,中原百姓,哪里舍得让家中丁口净身入宫?”
三皇子曾经听父皇说过很多次太祖旧事,可关于宦官的,这却还是第一次,自然而然就听得聚精会神,最后忍不住问道:“那如今宫中宦官出身的那些善堂,又是从何时开始有的?”
“是高宗时候的司礼监掌印王安。那时候天下承平,人口渐多,滋生人口不加赋,但并不是不加税,所以不少人家人多难以养活,渐渐弃儿之风又有抬头。王安自己就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颠沛流离之后,因为撞上了出身高丽的养父,这才得以净身入宫。”
“后来他为司礼监掌印,宫中有人为了讨好他,提议他寻找父母,结果被他怒骂了回去。他说,昔日被遗弃时已经六岁,他对自己被父母抛弃,流落街头的往事刻骨铭心,生育之恩和遗弃之仇互相抵消,不报恩,也不报仇,他已经很公道了!”
“所以,那些开设在北直隶各地的善堂也好,对那些弃儿从小灌输君恩,让他们仇视丢弃他们的父母亲人也好,都是从王安开始的。然则他素来极其忠心,再加上又对太祖遗留下来的典籍精心呵护,传达圣训,高宗自己也觉得对弃儿谈孝道不免可笑,所以就听之任之。”
“到了如今,呵呵,楚宽也是弃儿,从来就不曾在朕面前提过找寻父母,又或者认养子,绵延香火这种事。别看吕禅说是他的干儿子,那只是个称呼。不止高宗皇帝,朕其实最初也很认同遗弃儿女的父母不配为人父母,可后来才知道,很多人是实在没法养活多余儿女。”
“而且,正因为有开在各地的善堂在,所以很多人丢弃儿女那简直是心安理得,因为在他们看来,孩子丢在善堂门口,又或者富贵人家门口,至少还有条生路!但首先得善堂真善!”
“所以,之前外城那些善堂藏污纳垢,已然清理干净,司礼监这边传承了八十多年的善堂,却也要好好清理一下了。司礼监之前被朕贬黜的那两个秉笔,想要把脏水全都泼在朝中某些人身上,期冀于东山再起,朝中某些人又想演一场贼喊捉贼,啧,简直是比烂!”
皇帝嫌恶地冷笑一声,随即就教训三皇子道:“你记住,朝中这些官员,全都杀了不免有冤枉的,但两个里头杀一个,却又不免有漏网的。只要他们能有个度,朕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身边的宦官却不可纵容,因为那是天子最常用的人。”
“如楚宽曾经打理皇家产业时,数以亿万的钱从手边过,却不曾染指,因而,房宅、田地、银钱,朕都给足了他,而他回报朕的是忠心耿耿。你对他可以谨慎,却不必疑他忠心。”
三皇子对自家父皇向来信服,当下就凛然点头道:“儿臣一定谨记于心。”
父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题就渐渐转到了改日三皇子去九章堂这件事上。想到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九章堂听老师讲课,三皇子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虽然现如今在慈庆宫,也并不是他一个人枯燥乏味地听人讲课,还有侍读陪着,可到底场合太过肃然,他总觉得有些遗憾。而且,平日里父皇从来都不叫他的名字,太后和母妃也一样。从今往后,大概没人会像九章堂同学那样叫他郑鎔了,就连老师也早已不叫了!
见三皇子竟是当着自己的面,就这么微微发呆了起来,想到之前自己听说那天慈庆宫上课的景象,皇帝突然似笑非笑地问道:“手上的伤好了吗?”
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三皇子登时吓了一大跳,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父皇……父皇您……您知道了?是四弟还是楚宽告诉您的?”
“用不着谁告诉我,朕在慈庆宫可没有眼线,楚宽既然去了你那里,那就是慈庆宫的人,事事向朕禀报的话,这岂不是成了吃里爬外?至于你四弟就更不用说了,但凡你的事,他就算发现了,嘴也很紧。”皇帝见自己的爱子一时咬紧了嘴唇,他就笑了起来。
“这几天你左手老是缩在袖子里,每次来见朕的时候就特意遮掩,朕要是再看不见,那岂不是成了睁眼瞎?让朕猜一猜,是不是你那天问过朕之后,一时想不通,于是到上课的时候也在想,然后就走了神,张寿气不过就罚了你?”
“是……不是不是!”前头皇帝猜得一点不差,因此三皇子不由自主地点头,可随之就一下子拼命摇头,“是我自己觉得心绪不宁,所以让老师悄悄教训我一顿,让我别胡思乱想的!我求了好久,老师才不得不动的手,不关他的事!”
虽然早就明白大概是这么一回事,但此时三皇子这么慌慌张张地解释,皇帝还是觉得心情复杂。他那次确实是有意说一半留一半,让人自己去细细思考,可现在看来,对于年纪尚幼的三皇子来说,这样的过程还是太赶太急了一些。
于是,他沉着脸让三皇子把左手伸出来,见上头那红肿的痕迹已经几乎看不见了,明显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他就没好气地问当时张寿还说了些什么,等三皇子老老实实地一一告知之后,他就叹了一口气。
“张寿说的,倒是金玉良言。想当初……”皇帝微微眯起眼睛,随即呵呵笑道,“朕最淘气最逆反的那会儿连太后都管不住,多亏了有老师。除了太后,也就是老师敢教训朕!你性子比朕沉稳,但是,别钻牛角尖,有些事想不通,那是因为还没到时候……”
三皇子一边听着父皇的教训,一边在那点头,冷不防皇帝突然重重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左手手心上。猝不及防之下,他登时痛得叫出了声,等反应过来之后,他就听到了父皇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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