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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冈站在沙盘下首,拿起作为小棍,解说的同时在上面比划着:“此前交趾来犯,是水陆并进。陆路过永平寨后,就言一路北上,直抵邕州。而李常杰在永安州上船渡海,攻下钦州廉州之后,也同样转往邕州。所以官军攻打交趾,也当是同样的手段。以陆路为正,以水路为奇,水陆两路相辅相成。广西、交趾在十月至二月时,雨水最少,瘴疠、疫病也同样稀少,如要用兵交趾,当选在冬月出阵,约期百日而还。”
“陆路好说,韩卿你之前已经以三十六峒蛮部打前站了。但水路是从廉州出兵,还是从广州出兵?”
“广州出兵?”韩冈怔了一下,然后点头道,“的确是要从广州招募船只和水手,用来运送兵员。”
在场的君臣知道韩冈误会了。王韶出来为他解释道:“不是仅从广州招募船只、兵将,而是直接由广州出兵。广南东路驻泊都监杨从先日前上本,如果是水陆并进,陆不过自邕州至左右江、横山寨等路,由甲峒、广源进兵,水不过自钦、廉等州发船,诸州邻近交趾,若有动作,其国中必然设备。当出其不意掩其不备,方可指日克捷。”
“广州并无水师,需要临时招募。水手从未经过训练,猝然上阵,必然难以获胜,只能用来运兵。”
吴充摇了摇头,他终于等到了韩冈的错处:“陛下,韩冈此言大误。海上多贼,但凡海上营生,没有不擅长厮杀的。臣在乡里,时常得见水手跨刀持弓而过,其中骄悍者,往往杀贼过数以十计。”转眼一瞪韩冈,斥责道:“韩冈,臆测须知当不得准,军国重事,不可妄言之!”
他是福建人,海上之事,殿中除了同样出身福建的吕惠卿,没人比他更清楚,生长在关西的韩冈更不可能——他见过海吗?
赵顼的视线投向韩冈,吴充的话提醒了他,韩冈生长在内陆,甚至都没有见过海。那他之前所说的……韩冈这时抿了抿嘴,吴充是不是已经自暴自弃了。过去得罪狠了,如今也不在乎了?一边想着,一边很快的接上去:“若是真能招来远洋商船的水手,的确正如吴枢密所说。可泛海一载的所得,远比兵饷为多。吴枢密既然出身福建,应该知道水军和水手的差别何在——水手可是能在船上带货的!”
“海贸风险之大,岂是水师可比?”
“远涉鲸波是拼命,但上阵临敌不一样是拼命?难道这一次招募来的水兵,是为了在广州港中养着他们吗?同样都是要拼了性命,收益高下却有别,试问如何能招到堪战的水兵?如果当真招募的话,被招来的只会是吃够了捕鱼、采珠苦的疍民。”
疍民在福建、广东、广西为多,常年生活在船上,所用的船只如同蛋浮水面,故名疍民。
韩冈对赵顼道:“疍民水性虽好,可只会捕鱼、采珠,根本无法上阵。一生皆在小船上过活,也不会操作高达数千石的海船。就是如此,所以臣才会说,广州所募水军只能用于运兵运粮,不能让他们在水上厮杀。不过就算只是在富良江口设立一座营寨,做出让船只进入富良江的姿态,也能让交趾人不得不分兵防守。如此,足矣。”
当日韩冈与苏子元商议时,苏子元还想要让水师深入富良江。可不知富良江中的水文地理,一个运气不好,船只说不定就会搁浅在沙洲上。与其冒那个风险,水路的用处还是用来分割交趾水师的兵力,让主力打到富良江边后,可以依靠木筏、小舟顺利渡江。
“昨日广东转运副使陈倩上本,广州去真腊、占城的商船谊舶,都要避过九月至十二月的飓风,需要正月初的北风乃可过洋。韩卿你意欲在冬月兴兵,水陆两路可能配合得上?”
赵顼这话问得就没水平了,宰执们都不约而同的双眉微皱。陈倩的那篇奏章吴充也过了,当时就丢到了一边去。真当人没记性,去年李常杰是何时登陆攻打钦州、廉州?不过吴充现在倒是想一,韩冈会如何说,才能不伤到天子的自尊心。
“南海夏秋飓风多,往往至十月方止,偶尔也有一直延续到十一月。”韩冈并没有提醒赵顼他的记性有多差,“只是到了冬月、腊月,北风早起,又无飓风之患,完全可以漂洋过海。不过时近年关,商旅都会过了年后再出发。所以趋往真腊、占城的船舶,是正月而不是腊月。可若是兴兵,又何须在意节庆?其实如果去查一下广州过往有没有腊月上报风灾的记录,应该会比臣说得更明白。”
“原来如此。”身在九重之中,对广南风土只能从臣子的奏报听来,但韩冈一加点破,赵顼倒也能判断哪边更合情理,“韩卿所言甚是。”
水陆并进的方略差不多可以确定了,具体的行军安排,要到兵将抵达后再行筹划。另一方面,赵顼也确认了韩冈对讨伐交趾所做的功课,不论文事、武事都是准备充分,让赵顼对剿平交趾增添了许多信心。
所以现在最后的一个问题,“不知韩卿打算选用那一路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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